我的眼淚是左眼為右眼而流 (舊文)

這句話出現在一位朋友的夢境裏，她告訴了我。

回答不出意思。或者，裏麵包含的意思太多太多。

我不是我，我在看我，我在流淚，我在哭我。我是我？我又是誰？

忘不了與摯友聊天時，那電話裏沉重的語氣，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太多，為什麽要滿足自己為人父母的私願，把一個生命帶到世界上來承受如此多的折磨？！人類的 發展藏匿著斑斑灼灼的血淚，是冰冷的交易，是無情的互殺。工業、科技，如此多的物質文明炫惑著人類的雙眼，我們理直氣壯地拍出如山的頁冊，這便是我們進步，這便是我們的發達。是麽？物質的進步誘發的是私欲的膨脹，科學的昌明催動的卻是強權的橫行。深埋在前進的足跡裏的是善良天性的消匿，是慈悲之心的泯 滅。還能記得嗎？什麽時候開始，我們為別人付出的僅僅是一聲蒼白的歎息？！

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我想他一定是在流淚。如果他是有著超自然的力量和悲天憫人的情懷，那麽他一定是化身萬千附於眾生，遍嚐那種種摧心的感受。善與惡，死與生，是我與我的搏鬥，是沒有終結的循環。我的眼淚是左眼為右眼而流，我在哭別人的同時，也恰在哭自己，或者說，我在被自己哭。如果有片刻的醒時，那麽請讓我看看四周，在歎息的、在悲憫的、在憎恨、在享受的，正是一個又一個的我，正不遺餘力地開拓著我的渴望、我的向往、我的貪念、我的愚識。

我的眼淚是左眼為右眼而流，因為我雖擁有無上智慧，卻阻擋不了那最終的命運。在天俯視，入世隨行，千萬個世人，便是千萬個我，我植根於眾生心靈，期望能綻 放剔透之花。一年年，一世世，化生眾神，化身眾生，眼看著我被我慢慢剔除，眼看著我被我棄入塵埃。那是怎樣的一種悲愴，恰如我引刀自戮，卻又引吭高歌。遠望著我日益硬冷的心靈，我的眼淚在為我而流，這難道真是我的宿命，縱萬千警示，仍蕩不清濁思，除不盡垢念，依舊向著終點，急急而行。

站在我的那方，我清晰地看到了那顆即將滾落的淚滴，掛在眼眶的邊際，墜成一顆心形。或許，那便是我最後的絕唱，在躍出眼眶的那刻，我看到了本來。

 

(寫於2004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