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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尾渡》(小說) 第十三章 夕陽街頭橫波起

(2023-06-24 15:07:12) 下一個

第十三章      夕陽街頭橫波起

 

這一年,辰英二十三歲,在因為各種事體耽擱了近兩年之後,終於買好了船票,準備和梁翁一起,第一次坐海輪回鄉。想到很快就要和久別的父母兄弟妹妹們再見麵,心情特別興奮!至於要和梁家獨女成親一事,倒沒有特別的期待,老實講還頗感忐忑!要是她長得醜怎麽辦?可以拒絕麽?有錢人家的小姐,會不會嬌生慣養又脾氣大?哎,現在不要想這些了,到時再算!又或者他和她的八字根本就不對,那就更不用擔心了!

此刻,他興致勃勃,跟著梁翁,坐著馬車在雪梨鬧市區轉悠,每到一家梁翁想去的店鋪,就停下馬,辰英留在車上看貨,梁翁去買回鄉的物資:純羊毛,正牛皮,牛肉幹,牛乳片,西餅糖果,新鮮的麵包點心在船上吃。。。還有送給家中女人的貂皮大衣,珍珠項鏈,細羊毛冷衫,零食幹果。。。逛了大半日,東西都買齊了,太陽也西斜了。二人又累又餓,準備回程。梁翁此時卻突然想起:“哎呀我忘記了!還要買兩對皮手套和皮襪子給老母!她之前那些都潮了不好用了。你等等,我再去一趟那間皮貨店。”說完就下車往對街去。

辰英應了一句好,看著梁翁在夕陽裏走進對街的店鋪,沒過多久,又看到他抱著一卷皮貨,疲倦卻開心地從店裏出來,往自己走來。辰英鬆了口氣:總算是買完了啦!終於可以找個店買頓晚餐好好吃一頓了。。。

正在此時,一輛狂奔的空馬車突然往梁翁直奔而來!不對,馬車上坐了個蒙麵黑衣人,一鞭把梁翁抽倒在地,馬蹄踏過他的軀體,後麵的空馬車雙輪再碾過,梁翁頓時滿身滿麵鮮血四濺,全身抽,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辰英嚇壞了,直跳下馬車,幾個箭步衝到撞人馬車的尾部,便跑邊伸長手抓車門,想把壞人連人帶車扯住,可是他哪裏有狂馬的衝勁大?緊追狂奔了幾十步路,隻拽下了馬車的一邊木門框,那馬,那車,那人,就在他的眼前,狂奔絕塵遠去。

辰英喘了口氣,趕緊往回跑。梁翁此時已經不抽搐了,麵白如紙,隻有氣出,沒有氣入。辰英此刻的淚水,不受控製地一湧再湧,他大聲對梁翁耳邊喊道:“您一定要挺住啊!我們要回家了啊!要去見家裏人啦!我這就帶您去看醫生!很快!一定要挺住啊!“ 說完,矮身把梁翁背在身上,往自家停在街邊的馬車走去。可是哪裏還有馬車的影子?早就有人趁亂把裝滿了貨物的馬車劫持走了!街上隻有幾個路人,冷漠地看著這兩個渾身是血的中國佬。沒有人伸出援手,沒有人講半句話,他們掃了幾眼,也自顧自地走了。

辰英心中悲憤莫名,用中文英文各自狂罵了幾句。好在他還記得傅家的瓜果欄,也是在雪梨市區。此刻他隻敢相信自己人。於是抹了抹淚,背緊了梁翁,又開始狂奔。他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加重病人的傷勢,可是他管不了那麽多了!害怕失去梁翁的恐懼,壓倒其他一切的思維!他一邊哭,一邊狂跑,跑到快要脫氣了,才終於見到大維果欄的店鋪,把梁翁交給店裏夥計後,自己一頭栽倒在地。

本來在家裏吃晚飯的傅家兄弟父子四人,聞訊齊齊趕來,見到梁翁情形,趕快急呼中醫西醫前來就診。可是一切都晚了,梁翁隻剩下一口氣,對剛剛蘇醒過來的辰英微弱道: “帶我,回家。。。” 言盡,氣絕身亡。

所有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失聲痛哭!這場飛來橫禍,又或者是白日謀殺,發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慘烈!每個唐人都感同身受,仿佛那馬蹄就踏在自己身上,而替他們擋在狂馬麵前的,正正是從來不爭不吵,隻知埋頭做事,造福鄉裏的老實人,大好人梁翁。。。這個白澳世界,真是太不公道啊!

            良久,傅老先生最先抹去淚水,開始籌劃接下來要做的事:

         “你們回鄉的船期是什麽時候?”

            “大後天一大早。”辰英哭著回道。

            傅老先生歎了口氣:“既然如此匆忙,隻好先用我本來買給自己用的壽木了。我來安排,給梁先生淨身換衣,再找幾個夥計趕馬去你家農場,再趕去碼頭。你先休息一下,天一亮就動身走,船票無法更改,而且生人故人同等價位。如今之計,你一定要收拾心情,趕上船期,才能完成梁先生的遺願。”

            辰英點了點頭,很感謝這樣的安排。

            傅老二接著說:“我負責跟進調查這宗謀殺案!太過份了!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雖則不一定能找到行凶的蒙麵人,不過一定要製造輿論壓力,這樣可怕的事不能再發生了!” 眾人皆點頭同意。

            傅家的二代國維,國富則對辰英說:“你放心吧!我們兄弟幫你頂上農場的事項,本來梁生走之前就有交帶過我們,不會誤事的!梁生在澳洲還有另一頭家,我們也會通知他們去辦理後事,你放心按時回鄉吧。什麽時候辦好一切事項再回來,寫信通知我們便好。”

            辰英哽咽道:“謝謝維哥,富哥,我是什麽都不懂。在梁家的地位也是不明不白。唯今之事,先送梁生回鄉,入土為安,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吧!”

            眾人再抹淚一番,便分頭各自做事。辰英被送進客房,可是如何能夠合眼?看著窗邊的月亮,雙目通紅,想哭想喊。好不容易挨到五更天,此時馬車,車夫,安放了梁翁遺體的壽木,以及上船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國維前來送行,遞給辰英一個包裹,裏麵有路上用的零錢,幹糧,幹淨的換洗衣服,還有傅家在長洲的地址。

            辰英又想哭了:“我何德何能,謝謝你們待我這麽好!”

            國維緩言道:“梁生又不是你親父,你尚能搏命救他,我們全家都特別感動!我家和梁家,還有萬家都份屬第一代墾澳老友,幾十年了。我老豆說了,你以後若有何事,盡管來找我們。大家鄉裏鄉親,又一起經曆了那麽多的風波,知道你為人忠厚仗義,值得深交!不多說了,你趕緊走吧!路途遙遠,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你們全家!我們後會有期!“

            國維想起了什麽,又道:“萬先生在香港,本來是等你們前去聚會的。我這就去給他發電報。哎,他二人情似兄弟,知道後肯定傷心壞了。。。”

            “跟萬生說等船到香港,我一定會去見他!”

            二人依依惜別。本來就早慧的辰英覺得自己一夜成長,要接受突如其來的責任和各種挑戰。於是,他平靜心情,反而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睡了一覺。等回到農場,趕緊安排好一切,收拾好簡單行李,把那本聖經放在裏麵。又換了馬車和車夫,第二天晨早出發,終於在傍晚趕到碼頭,按時上船。

            他鬆了口氣,坐在二等船艙裏,聽著離港的船笛聲聲。看著對鋪那壽木,想著兩天前還是鮮活的生命,敦厚的家長。。。淚水,又再次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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