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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十字會與日內瓦--旅歐遊記之三

(2009-08-27 15:46:30) 下一個
記得,中學上曆史課時,老師曾提到日內瓦公約。從那時起,我就對日內瓦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隨著歲月的流逝和自己專業知識的不斷深入,我對日內瓦的了解有了進一步的加深,曾多次想身臨其境之中。上個世紀的最後十年,雖然我曾多次離她非常近,可都沒有機會去領略她的風彩。0六年十一月,當我決定再度越過浩瀚的大西洋,重返歐洲大陸時,我將她放在我的行程表中。十一月下旬,美國感恩節的前一天,我從德國乘坐明淨、漂亮而舒適的高速列車南下,踏上瑞士之旅。列車在蒼翠的群山和清澈的小溪之間穿行,望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座落在崇山峻嶺間的村落,我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一段往事。那還是在1988年筆者剛到美國留學的那一年,我同我的美國教授談起這個國家,我的教授告訴我:瑞士的中立是由於兩個因素決定:第一,瑞士是一個多山的國家,從純軍事角度上講,易守不易攻;記得,德國著名的軍事家克勞維茨在其名著《戰爭論》中也曾指出:“瑞士地處歐洲最高的地方,可最愚蠢的莫過於認為瑞士在歐戰中地處舉足輕重的地位”;第二,瑞士人個個是神槍手。真的,世界上除了美國之外,就隻有瑞士是一個法定的人人可以持槍的國度,而且,據說,十二歲的孩子就可以練習打靶了。但令人驚訝的是,雖然如此,瑞士的槍殺犯罪率比美國低得多。想到這兒,我不禁微微一笑。城市、鄉村和牧場起先與我們平行,可當列車離開蘇黎世後,漸漸地,鄉村、城市落在了山下,列車穿越在歐洲的“屋脊” 之上。左側的車窗外,顯現出美麗的湖泊,遠處,與法國接壤的阿爾卑斯山峰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耀著銀色的光芒。最後,列車平穩地停在日內瓦的火車站上。

  日內瓦座落在瑞士的西南部,西部與法國接壤,法瑞邊境的小鎮距離日內瓦的老城區僅僅五個公裏之遙。日內瓦雖並非瑞士的首都,卻是瑞士一座重要的城市。譽滿全球的勞力士表的總部和許多著名的銀行都在這裏。日內瓦在許多人的心目中,是一座風景如畫、美麗的城市,那裏有碧波蕩漾的日內瓦湖。可我對日內瓦的認識,更多的是從曆史的、和曆史人物的角度,特別是:著名的1907年日內瓦公約在這裏簽署,這裏是著名的國際紅十字會的總部的所在地。這也是我將日內瓦作為我此次訪問目的地的主要原因之一。

  到達日內瓦的第二天,我就慕名前往國際紅十字會的總部。國際紅十字會的總部座落在日內瓦新城區的國際社區之內,麵對著先前的國聯總部、現在的聯合國瑞士總部的後院。國際紅十字會總部並未對外開放,可在它的左側,有一座國際紅十字會的展覽館。我隨著人流向館內走去。展覽館的布局非常別致和新穎:它的外部是一座用玻璃砌成的外廳,一組灰色的傷員的雕塑佇立在廳的左側,玻璃的天花板上印著鮮紅的十字和一輪彎月。對於我來講,紅十字是我所熟悉的符號,那是紅十字會的標誌,可那一輪紅色的彎月是什麽意思呢?經過解釋,我才明白:作為天主教、基督教和馬丁路德教的歐洲,采用紅十字作為國際紅十字會的標誌,而作為穆斯林教的中東,則由於認為紅十字冒犯了穆斯林的士兵,而采用紅色的新月來作為國際紅十字會的標誌。

  展覽館本身也非常新穎。它以自動投影拉開展覽的序幕。投影以十九世紀描繪戰爭場麵的油畫為內容,向我們栩栩如生地展現了紅十字會發起的曆史背景。軍號聲合著雄壯的音樂,加之畫麵上軍隊英勇衝鋒陷陣的場麵,會令人熱血沸騰,你會感到一種豪邁雄壯的英雄主義氣概和浪漫主義。可當投影出現戰役結束後、平靜下來的戰場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成千上萬的傷員在毫無遮攔的風雨中痛苦地掙紮的畫麵時,你會在那一刹那間突然發現自己真正明白了什麽是戰爭,你會情不自禁地發出由衷的感慨:真是一將成名萬骨枯!你會在心靈深處呼喚:但願人類不再有戰火!一種強烈的憐憫之心會在你心中不由自主地油然而起,你會感覺到眼眶發熱,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起來...此時,屏幕恢複潔白色,開始緩緩向兩側移去,展現在眼前的是一間明亮的房間,一張書桌前,紅十字會創始人,亨利 杜南的塑像端坐在那裏,他正全神貫注地奮筆疾書,書寫著他著名的後來成為國際紅十字會綱領性文件的著作。整個展覽分為九個部分,以大量的圖片、實物和文字、利用電影、電視投影等現代技術,向參觀者詳盡地介紹了紅十字會從誕生以來到現在所走過的一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展示了國際紅十字會在戰時與和平時期為世界所作出的貢獻。

  我們都知道,瑞士自1648年歐洲三十年戰爭結束後就是一個中立的國家,1815年她的中立地位再度得到歐洲主要列強的認可和擔保。但我想,國際紅十字會以日內瓦作為總部,不僅僅是因為瑞士的中立地位,還因為國際紅十字會的創始人來自日內瓦。

   國際紅十字會的創始人亨利 杜南就是於1828年5月8日在日內瓦出世。1859年的6月,已經是商人和企業家的杜南,為了自己在阿爾及爾投資的事宜,穿越瑞意邊界,想晉見法國國王拿破侖三世,尋求法國政府的資助。當時,正值意大利第二次獨立戰爭時期,法、奧兩國為了自身的利益都卷入了這場戰爭,澳地利自然是反對意大利的獨立,因為當時意大利的部分版圖屬於奧匈帝國。6月24日,法、意軍隊在拿破侖三世的率領下、奧地利軍隊在奧匈帝國國王約瑟夫的率領下,在意大利的索爾費利諾展開大血戰,雙方共投入了三十多萬軍隊,奧地利十七萬,法、意十五萬,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索爾費利諾戰役,據說,是自拿破侖一世滑鐵瀘之戰後,最為激烈的會戰。戰役以法意的勝利而告終。雖然戰鬥隻是持續了一天,可是軍隊的傷亡卻是相當巨大的,以至於第二天當法國軍醫隊趕到戰場時,發現他們完全無法勝任救護:展現在他們麵前的是四萬五千名或傷或死的官兵,而他們隻有少量的外科醫生,四名護理軍馬的人員。與此同時,護士奇缺,且醫療用品,如紗布、繃帶、藥品等都嚴重不足。加上當時人類對抗生素還遠未認識,許多傷員由於沒能得到及時的治療和護理而死亡。

  被戰鬥阻擋的杜南義不容辭地留在戰場,擔負起救援傷員的工作。他在戰場滯留了八天,廢寢忘食地投入在幫助護理傷員的工作中,直到最後一批傷員撤離戰場。在這八天難忘的日日夜夜,他親耳聽到傷員們痛苦的呼號和呻吟,親眼目睹了許多傷員在缺醫少藥和惡劣的自然環境中痛苦死去的慘景。虔誠的宗教信仰和深厚的博愛主義在他的胸中激蕩著,使他萌生了要建立一個國際性的戰時戰地救護組織的意念。還在戰地時,他已將自己的意念付諸實施:他對不情願救護奧軍傷員的意大利居民說:傷兵不再是敵人,而是兄弟;6月27日,他親自駕車前往法軍司令部,向法軍當局陳述了他在戰場的所見所聞,強烈要求法軍當局立即釋放所有被俘的奧軍軍醫,以緩解軍醫奇缺的嚴重現狀。

  回到日內瓦之後,他以其深厚的文學功底和職業記者的造詣,書寫了轟動歐洲大陸的《索爾費利諾回憶錄》,書中他向人們披露了自己在戰場上的所見所聞,首次提出了製定各國政府認可並嚴格遵守的國際準則、建立永久性的戰時救護組織的倡議。1862年11月,這本書問世了,第一版共刊印了一千六百本,作者以自己的資金作售價免費出售。杜南的真實敘述和倡導,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受到當時許多社會名流,如法國大文豪雨果等的高度讚揚,同時,得到許多歐洲皇室的讚譽和支持。他的主張也在另外四名博愛主義者的心靈中引起共鳴。他們是:日內瓦公共福利社團主席古斯塔維 穆尼爾,杜夫爾將軍,路易斯 艾皮亞大夫和德奧多爾 穆諾爾大夫。1863年2月17日,未來的國際紅十字會五人委員會第一次聚在一起,決定將杜南的創意付諸實施。正是這五人委員會花了半年多的時間,開始籌辦成立今天這個跨越五大洲、函蓋80個國家的國際紅十字會。為了未來的國際組織能夠順利的行使使命,杜南奔波於歐洲個主要皇室,說服各政府認可未來的這一國際組織的合法性、中立性和權威性。他得到普魯士政府的率先支持。經過不懈的努力,終於,在1863年10月26日--29日,歐洲14個主要國家派遣政府代表團前往日內瓦,參加國際紅十字會的成立大會,在未來的國際紅十字會議定書上簽字。會上,全體與會者一致通過了十項條款,其中包括戰時各交戰國承認野戰醫院、救護車和包括醫生、護士以及居民義務救護者在內的醫務人員的中立性,並確定了各國的戰時醫護人員以白底紅十字袖標為標誌。為了使這一國際組織的條例和使命以法定的形式固定下來,在杜南孜孜不倦地努力下,1864年8月8日至15日,第一次日內瓦公約在日內瓦簽署,簽署國包括來自16個歐洲政府。美國政府派出政府官員以觀察員身份列席了會議。至此,國際紅十字會正式成立。

  雖然,亨利 杜南為人類締造了這樣一個重要的、造福於世界的國際性組織,為建立國際紅十字會,他不僅僅耗盡了自己的精力,而且耗費了他大量的資金:他出訪歐洲各國的旅費、他的文稿的出版、為書寫大量的信件他所雇用秘書的費用,為各代表團的娛樂安排,等等,等等,無一不是他自己的資產。可是,生活對他卻是無情和不公平的,他個人的經曆充滿了悲慘、坎坷的色彩。由於他多年全身心地投入到籌建國際紅十字會的浩繁的工作之中,他自己的事業卻完全拋在了一邊,等到有了時間來照顧自己的事業時,他發現已時過境遷,雖然得到拿破侖三世的有條件的承諾,可條件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達到:從前的同行都不願意向他投資,1867年他所經營的私人銀行倒閉,迫使他不得不宣布破產。當時的法庭判他賠償所有債主的巨額欠款,可他和他的家族無論如何也沒有這種償付的能力。在當時的情況下,他隻有背井離鄉,流亡法國。在法國期間,他窮困潦倒,生活十分艱難。據他晚年所寫的回憶錄中記載,他經常無家可歸,隻能在火車站上過夜。

但即使在這種困難的環境中,他仍然沒有終止為紅十字會的工作,1871年普法戰爭巴黎被圍期間,他書寫文稿,直接向交戰雙方政府呼籲遵守日內瓦公約,他和法國的一名貴族組織法國福利協會,奔走於巷戰的街壘,向士兵們發放衣物、繃帶、士兵的身份卡,等等,等等。巴黎公社時期,他又奔走於交戰的雙方,尋求合理的方案來來結束無謂的流血;倫敦和巴黎的報紙都登載杜南建議組織疏散婦女兒童到安全地帶的文稿;在戰爭後期,他差一點被當作共產黨的特工人員而被處決,原因是他創建的組織和當時正在興起和發展的共產主義都用了“國際” 這個詞。戰爭結束之後,他繼續為和平而工作。七二年夏天,他赴倫敦,在社會科學協會上發表演說中,他首次大膽地提出要善待戰俘的問題,他主張要給予戰俘以人道主義的待遇,滿足他們最基本的衣食需求,準許他們與家人保持聯係,盡快釋放他們,讓他們與家人團聚。1872年9月,他在英國的普茨茅斯發表了另一篇重要的演說。在這次的演說中,他提出了在中立鎮建立具有仲裁權威的國際法庭。

  七十年代,在一位善良的富孀幫助下,他謀到一份固定的工作。多年的交往,使他和這位富孀情投意合、情深意厚,但強烈的自尊心阻擋了他與這位擁有兩百萬資產的富孀結為伉儷。八十年代初,當社會上流言蜚語四起時,為了維護這位善良的富孀的名譽,他毅然中斷了與這位富孀的密切來往。亨利 杜南終身未婚。直到1887年,杜南在歐洲大陸到處流浪漂泊。他度過怎樣的艱難困苦,人們無從知曉。

  1887年的夏季,年近花甲的亨利 杜南終於回到了闊別了二十年的祖國,瑞士一座叫赫登村莊的居民熱情地向這位著名人士伸開了雙臂。這位為世界和平作出傑出貢獻的人士,在飽經風霜、飽嚐人間辛酸長達二十年之久之後,才結束了流離顛沛的苦難。1892年,由於身體不適,杜南住進當地的地區醫院。1895年,一名報社記者發現了他,消息傳出,瑞士人民為意外地重新找到這位讓瑞士國際聲望譽滿全球的人士而歡欣。在此之前,由於他流亡之後音訊全無,人們誤認為他已不在人世。從此,他的門前上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歐洲皇室也頻頻向他敬獻頌詞、禮物和金錢,頒發各種榮譽。1901年,世界首屆諾貝爾和平獎由他和另一名作家共享。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即使如此,那些視錢如命的債主,仍然不願意放過他,他們對諾貝爾獎委員會頒發給他的兩萬美金的和平獎垂涎欲滴。慶幸的是,諾貝爾獎委員會嚴令禁止他們染指,無奈,他們隻好作罷。杜南直至臨終也沒有動用這筆獎金,而是在遺囑中將它連同其他各皇室送給他的禮物一起,捐贈給瑞士和挪威的慈善機構和多年照顧他的醫院,其中,一萬三千法郎留作醫院為最需要的病人保持免費病床的資金。在他晚年,他仍然堅持不懈地為世界和平事業盡心。應十九世紀大文豪維克多
 雨果女兒的請求,他在雨果女兒創建的法國婦女和平聯合會的宣言上簽字,並在小範圍內代表聯合會演說。他撰寫長篇文章,支持沙皇尼古拉二世有關歐洲削減武器的倡議。他直接參與了指導1899年在海牙舉行的首屆世界和平大會事宜,促使了至今尚存的海牙國際法庭的成立。

  1910年10月30日,這位國際紅十字會的創始人在赫登與世長辭。遵照他的遺囑,他的遺體火化後,骨灰葬在瑞士蘇黎世的一個無名墓地。為了紀念這位傑出人士,1963年,在國際紅十字會成立一百年的紀念之際,他的生日,五月八日,被定為世界紅十字節。

  今天,國際紅十字會在全世界八十個國家擁有一萬二千名工作人員,兩億會員,總部委員會共二十五人。但是,雖然名為國際,可卻是日內瓦私人機構,不從屬於任何政府。在一百多年的曆史中,國際紅十字會始終以人道主義、公正、中立、獨立、義務服務、統一組織和不分地域、麵向全世界為其宗旨,從一個以戰時救護的國際組織為初衷,發展成為一個為各種人為災害,如戰爭,和自然災害救援的國際性組織。它雖然沒有任何政府的權力,可它的道義上的作用和約束卻是不可估量的。

  懷著激動和崇敬的心情,我走出展覽館,來到國際紅十字會的大廈前,拍下這張照片,作為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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