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食與生命（２）洗滌生命

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眼光掃過餐具裏的食物，再仔細地打量自己的身體，然後用一種特殊的相機，將自己身體的存在紀錄下來，不僅記錄身體的外形，還要登記下構成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餐具裏的每一個分子。７年後，從物理上再次打量自己，我是誰？那個過去的我在哪裏？現在的我又是誰？

 

從非文學想象和科學理性上來講，過去的那個你，現在已經完全不存在了，你已經變成了大自然裏的灰塵，因為人身體內的細胞每７年會完全更換一次。不用等到老年的死亡，因為每隔７年，所有人都會經曆一次徹底的死亡。我們已經不是７年前肉體的我。人們習慣用肉體的形式來指代我，這似乎是個很荒唐的論斷，因為從物質上來講，我混同於大自然當中，現在的我完全不是過去的那個我，我無法與自然區分開來。

 

現在的我又是什麽呢？從物質上來講，我就是過去餐桌上的食物，水，陽光和空氣。似乎這個世界有一種神秘的存在，我的肉體不斷的消散，逐漸地混同於光與塵；但同時它又不斷地站立起來，神秘地從食物中誕生出來。於是其他種生命，變成了我的生命。一片綠葉，一顆穀粒，一粒豌豆，經過光，空氣和水，最終打造了一種新的生命，一種能夠藝術地理解和創造世界，新的，人的生命。這就是新我。

 

這是上一次談到的，食與意。我們很少看到人們如此地理解“我”與生命，而這種理解不是想象的，不是文學的。它純粹是一種物質和科學的解釋，是最直接的對生命的解釋，是一種沒有經過人類文字的，對自我肉體的意識映像。

 

如果你這樣直接的理解食物，那麽當我們清洗食物的時候，我們不僅是在清洗外物，因為我們所麵對的，並不是遠離我們的食物，而是在清洗著構成我們存在的生命。從無知的手來說，它在擺弄著食物，但從有知的意來說，我們在直接麵對著我們未來的肉體存在。我是誰？我在哪？是食物，還是現在不斷消散的肉體？

 

很多人不喜歡廚房裏的事情，因為他們無法從廚房的活動中，看到新奇，興奮，和創造。我喜歡在廚房裏轉悠，因為廚房告訴了一個真實，展示了一個新的生命視角。食物需要洗滌，因為我們不希望毒素破壞肉體的建築。同樣，我們也需要洗滌意識的生命，洗去迷茫，隔閡，怨恨，無知，絕望，孤獨，黑暗。食物的洗滌，那是對自我肉體的珍視。食物不是營養身體，而是真正地建築身體。它們最終都會變成自我肉體的存在。意識的洗滌，那是被蒙蔽生命的重生，它讓我們找到生命，呈現生命，解放生命。

 

當再次在廚房裏清洗的時候，靜靜地感受這種洗滌。其表麵的含義是洗滌外在的物質，但其更本質的含義是清洗構建我們肉體的磚瓦，我們在洗滌著我們未來的肉體存在，我們在洗滌著自我。什麽是愛？愛首先來自於對自我生命之愛；對自我生命之愛，起源於對自我生命的發現；對自我生命之發現，來自於對生命之敬畏和洗滌。洗去盲見，洗去意識和肉體之間的阻隔，將體道引入到意識之中，這就是對自我生命之愛，這就是肉體之覺醒，這也是宇宙之覺醒。我們的欲望會死亡，但是肉體之精微不會死亡，因為它混同於光塵，它與蒼宇共舞，與永恒相隨。

 

（生命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膚淺的說，我們是在廚房裏烹飪；但理性地說，我們是在廚房裏預備自己的生命。人類用水來清洗蔬菜，同樣，我們用思想和信仰來清洗意識和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