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無名農夫 (版權所有,謝絕轉載!)
我們的交易大廳很牛氣,是市中心一棟六十層樓中間,把三層樓合起來建成的。臨街牆是一麵幾十米高的大玻璃,有自動感應的牆簾,天花板裝了吸音材料,幾百人大聲嚷嚷,噪音上傳,對旁邊的人影響很小。
據說這個大廳是北美第二牛的,花了將近一億美金建造裝備,而整棟樓,才花了不到三個億。這裏主要是做債卷交易,每個部門有自己的交易小組,按華爾街的傳統,每個小組叫一張交易桌。
我和我的隊友,是給按揭結構衍生債卷交易員打雜的,做債卷數量分析軟件包和前台交易係統。我的座位,在靠玻璃牆的一列。由於座位在邊上,和玻璃牆之間有一個過道;免費咖啡室又在身後幾排遠的角落,來往的人比較多。特意選了這個戰略位置,除了向牆外看街景散心方便外,更主要的原因,是這樣能和大家多打招呼。
晚上六七點交易完人散後,有些年輕交易員會拿出個橄欖球扔著玩。我有時也會找個老中或老印玩玩球。在花了一個億美金打造的交易廳裏玩球,有一種虛榮的爽快。
做交易的人都沒有時間,工作壓力很大,喝咖啡象喝水一樣。一天十二個小時喝下來,
很多人都象神經官能症發作一樣。最省事的放鬆方式,就是不停地罵大街和罵娘。有時候有人做壞了一個交易,砸電話,狂叫哀嚎幾聲發泄的,是常有的事。技術部有一些備用電話,專門給脾氣暴燥愛砸斷話筒的人留著備用。
最慘的就是初級交易助理和初級銷售經理。這些從名牌大學商學院出來的工商碩士,除了天天給大家買早餐午飯跑差外,還是高級交易員的出氣筒,經常被罵得狗血淋頭。新來的畢業生,往往不到半年,就會從書生變成罵娘的好手。他們的父母費盡心血養出上頂尖學府的驕子,現在不知道會怎麽想。
在這個巨型高壓鍋裏生存下來的,大多數是男爺們。偶爾也會見到女人坐在交易桌上, 除了個別出色的,很少能呆得長。債卷推銷要和各種人打交道,客戶多是大公司和政府的基金經理。其中有不少人喜歡泡脫衣舞巴和來花的。所以我工作多年,還沒有見過女債卷推銷員。能長期在交易大廳做下來的女同事,多數不是特別漂亮的交易女助手,就是在後台當財務或在風險管理部的分析員。
凱瑟琳,是我們對口部門的後台財務主管。她大學一畢業就在華爾街幹。雖然隻是三十多歲,已經在街上泡了十幾年了,在不少公司前後台的部門都幹過。交易員輸了錢後的各種虛假估值的把戲,她都一清二楚。偶爾碰上不知道她底細的人,想用罵娘來唬人,都被她反罵得夾著尾巴回到自己的桌子。在交易大廳裏,她是最強悍的女人。大家對她都是又恨又敬。
過了幾年興盛的日子,2007年次貸危機開始席卷全美。2008年有一天,凱瑟琳經過我的桌子時說:’皮特(我的英文名),這次看來比長期資本還要糟糕。我們可能都得找工作了。我們都已經知道市場在動蕩,但凱瑟琳管財務,對每日的得失很清楚。債卷部的幾張桌子,最大的是衍生產品部的桌子,有一百多億美金的組合。所以她說大勢不妙,那是真的了。
幾個月後,貝爾斯登倒台,衍生產品部為此輸了五十個億。加上其他幾個倉位的損失,大概是六七十億美金。公司開始大裁員。凱瑟琳給她手下的十幾個人找出路,大部分都找不到,隻好炒友。她不想回紐約,便帶著一個香港人親信,轉到另一個部門。
過了兩個多月,我也被迫把手下的四十多人轉的轉,炒的炒。大家一起共事多年,其實都是朋友。炒人,大概是最困難最痛心的事了。好在大家能力都很強,很快另外找到出路,雖然有不少屈就的,但那時候那樣的環境,多數人能有份工就知足了。
把拆隊的事情幹完後,我也帶著幾個保留下來比較得力的同事,轉到銀行總部的資金部繼續打雜。到了之後,才知道又和凱瑟琳當上了同事!
在同一個部門共事後,我對凱瑟琳才有更多的了解。她的父親是個證卷商,象她的不少中學同學一樣,她大學畢業後到華爾街工作是自然而然的事。我們都是從高壓鍋裏出來的,習慣了快節奏少廢話的方式。到了資金部這種官僚機構,什麽事都是委員會作決定。很小的事都要一個多月,開二三十個會才能動手。接手的團隊,好日子過慣了,做事象蝸牛一樣慢。我們這個難受哦!
共同語言一多,大家就更加隨和。新工作和原來比跟沒事幹一樣,能把一個活人給磨廢了。五點半下班比原來早一個多小時,我們就時常和一個意大利同事下班後去喝酒。平常周邊都是慢條斯理的人,凱瑟琳罵人的話也越來越少了。隻有在和比較熟的同事一起,喝了兩瓶啤酒後,才會說笑中和朋友對罵幾句娘。後來我們一起去參加接收全國金融公司 和美林集團,常到加州和紐約出差。到晚上沒事幹,大家就到處找飯館喝酒。
她是紐約客,對吃喝玩樂的地方很熟行,我雖然酒量淺,也和別的同事一起沾了不少光。
有一天晚上,凱瑟琳,意大利同事和我在加州洛杉磯外千橡區裏找到一家墨西哥餐館,吃完後也不想走,就坐在那聽著老墨的鬧曲接著喝啤酒。大家談金融風暴,罵公司老總怎麽這麽老帽收購全國金融公司這種破爛。。。
後來話頭轉到我們自己都虧了多少錢的事上。凱瑟琳說:“我本來是打算五十歲前退休,然後周遊世界的。這風暴一來,看來我隻好多幹幾年了。“
我就取笑她:“凱瑟琳,你要是結婚了,就早可以不幹了。你是太自主了吧。雖然你認識的男友一大堆,可真敢和你過一輩子的男爺們可不好找。”
“一個人過是我覺得最好的了。想快活就快活,沒有任何負擔,多好。“ 她說這話,我聽上去是真的。她美貌多財,人又豪爽,實際是有很好的選擇權。
“你這麽強悍,你看得上的人應該也不多吧。”
她哈哈的笑起來:“你覺得我強悍?我一個中學同學,我們一起畢業到華爾街打工的。她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個鍋爐房(華爾街一些強力推銷隊的別號)。有一次,她要推銷一個技術股,找到我們大學的一個很牛的男同學,要他買一大手。這個同學家裏很有錢,平常很牛逼。我的姐們兒和他說了半天,可那小子還是拿不定主意,又貪財又怕死。後來,她終於把這小子說服了,讓他買了一大手上市股。”
她頓了頓, 眼裏閃過一絲調皮的蔑視,“你猜她是怎麽說服這哥們兒的?”
“怎麽?” ,我們一起問。
“她在電話上扯著嗓門衝著這哥們兒暴嗥:‘你這孬種!你伸手到褲襠裏摸摸,那裏有兩粒葡萄還是兩個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