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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這個題目，源於王蒙的評紅樓夢的書《不奴隸，毋寧死》。我認為王蒙的這個發現非常深刻，讓我可以更好讀懂巨著紅樓夢。但我想說，我用“奴才”這個詞可能比王蒙用“奴隸”更貼切一些。奴隸多有武力強迫之意，奴隸會反抗，會逃跑，奴才則不會，不但不逃不反，還是完全的心甘情願死心塌地，打死也不走，一心一意伺候主子，並以此為榮。
最典型的是襲人，無論伺候誰都是無微不至，盡心盡力，堪稱奴才中的模範。
還有那個晴雯，號稱剛烈，時常拿硬話頂撞寶玉，但那不過是耍耍小性子而已，一到襲人拿主子壓她，說“你說話夾槍帶棒，到底是衝主子還是衝著我們”，她立刻要表明主仆之分，當寶玉作勢要趕她走，她就要尋思覓活了，誓死留下當奴才。
而那個金釧兒甚至真正做到了“不奴才，毋寧死”。寶玉挑逗她，她含情脈脈地對寶玉說“早晚都是你的人”。我是讀了別的文章才知道這話的意思：寶玉大婚後，金釧兒是要作為陪嫁丫鬟送給寶玉的，丫鬟就是主子的使喚下人，兼泄欲工具，真正的“身為下賤”，什麽名分都沒有，不像襲人將來還是個妾。但這卻成了金釧兒這位美麗少女對未來的憧憬，何其可悲！金釧兒的情話不幸被王夫人聽到，被王夫人逐出賈府，奴才夢就此破滅，當不成丫頭成了奇恥大辱，於是，金釧兒投井而死。
以前看紅樓夢時有個序言，忘了是誰寫的了，充滿了對書中女子的讚美，仿佛個個都是完美無瑕，我一直也是這麽以為的。但現在，我不這麽看了。她們是有時代局限性的。她們不可能有追求自由平等的概念，也不可能有獨立人格，她們屬於她們那個時代和社會，我們不能苛責。造成奴性的是那個社會而不是她們自身的責任。
我想，造成他們局限性的一是社會風氣和封建禮教習俗，她們從小就受的這種教育，她們被塑造成了這樣，絕無可能覺醒或者出逃或者成為現代社會的獨立女性。另一方麵，也是男權社會經濟壓迫使然，作奴才是這些身為下賤的女子們能找到的最好出路了，能作妾那更是可喜可賀的意外之喜。有多少人想作丫鬟而不得，比如書中那個可憐的五兒。
女性被封建禮教束縛，男性也是如此，包括那個萬人迷賈寶玉。有些評論說他是“新人”，我看實在是抬得太高。他對舊的科舉製度、對歧視迫害女性反感、不認同，但他並產生不出新主張新思想。他平等對待那些丫鬟侍女，不過出於本能，並不能跳出當時社會的限製，他至多是個舊製度的反抗者，創新則無從談起。
請不要誤會我不喜歡紅樓夢，相反，我認為這部書是古今中外最偉大的文學作品。我隻是提醒自己和讀者，即使紅樓夢這樣的鴻篇巨製，也是也封建遺毒和時代局限性的。也不要怪我唐突美人，那些美麗女性早就存活在我的心中，栩栩如生，這樣說她們，我也相當的於心不忍，但“寧死也要作奴才”卻是血淋淋的事實。
其實，真正讓我想起王蒙的書和紅樓夢的，是最近官家女露寶寶在故宮炫車炫富炫特權。網上憤怒聲討的聲音很多，但居然有一些為露寶寶辯護的，說他們父輩打江山，大家應該厚待紅二代，不能搞極左雲雲。這些人還給搞特權找出理由了，真是豈有此理！他們紅二代、紅n代，都百萬豪車、千萬美元豪宅、故宮裏撒歡兒炫耀了，還要升鬥小民如何厚待？紅樓夢裏的丫鬟們被主子們養著，供吃供穿，每月還有幾兩銀子，他們對主子忠心，情有可原，而為露寶寶們特權辯護的這些奴才，所為何來？我隻能說他們比奴才還要奴才。
現在正鬧得沸沸揚揚的武漢肺炎又是一例。當眾人質疑官方隱瞞疫情，欺騙群眾的時候，又有一大批奴才跳出來為官家辯護，全然不顧自己武漢和國內的親友生命就處於致命病毒的威脅之中，這不正是“寧死也要作奴才”？
時代早就不是紅樓夢的時代，自由民主平等獨立的觀念早就成為常識，但幾千年封建等級製度的熏陶是如此深入人心，每個人都要小心，那可恨的奴性時不時會跳出來作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