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好就收

當網上有人頂著版磚，勸說中國人對美國廣播公司(ABC)深夜脫口秀主持人吉米•基梅爾(Jimmy Kimmel) 有傷害華人的內容所提出的抗議，見好就收的時候，我把女兒叫過來，沒有任何評論，也不加任何背景地讓女兒看一下引起爭論的視頻。我想看看這個華裔小美國人的反應。

聽到說：“殺死中國人”的時候，女兒說了一句：“呦”。然後說：“誰要殺死中國人，中國人也要殺死他。”（這句特別刺耳，我覺得有暴力傾向。）

聽到說：“造個牆，中國人過不來”的時候，女兒說：“笨。這個牆不是有嗎，great wall。”

全部聽完以後，女兒就甩下一句：“這麽蠢的節目，怎麽播出來的。”就離開了。

我攆在她身後說：“他說的是要殺死中國人。”

女兒回了一句說：“我是中國人。”

那一瞬間，我的心理感覺就像地震了一樣。我這個女兒，撫養她這麽多年，這是第一次聽她親口說，自己是中國人。

我很不喜歡女兒的第一句評論。原諒我的女兒童言無忌。中國人的抗議我都看了，成熟理智，至少沒有我女兒這樣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幼稚”邏輯。

可是我非常不喜歡一些人在網上秀知識，曬風度。沒錯，這些人可能學高八鬥，風度修養一流，但是對於政治的認識上，真是令人無語。

我因為工作緣故，會不時參加當地政府的會議。在討論地區問題時，盡管每個人都使用文明人的語言，但是每個地區的官員，都會為自己地區的利益力爭，使用的策略那是五花八門。用來維護自己區的利益，攻擊利益矛盾方的觀點，那叫犀利尖銳。政治上，為了利益都在你死我活，哪有溫情脈脈的東西，有的也隻是“麵紗”。

溫哥華的原住民，（在美國，就是印第安民族），有200多個部落。有一次我和一個部落酋長聊天的時候，他說原住民的經濟非常落後，部分原因是由於曆史上白人的經濟封鎖。加拿大曾經有法律，禁止白人居民與原住民通商。這個法律在20世紀60年代才廢除。他說現在他們各個部落就要團結起來，爭取自己的利益。他們還說，幾百年前，白人用蠅頭微利騙取了原住民大量的土地，還製定了法律讓他們再也拿不回土地。他們一定要捍衛，爭取自己的利益。而他這句話，後來在我上的一門課上，從講師那裏得到印證。他說，加拿大哥倫比亞省關於土地的法律訴訟，一直懸而未決的案例，最遠可以追溯四百多年。我相信以某些人的標準，原住民可真是“梗”。絕對沒有見好就收的架勢。那些案例，當事人早已作古，細節也無從考證，恐怕從操作層麵上已經不可能，但是爭的態度，原住民從來沒有放鬆放棄過。

原住民的普及教育，和它們的經濟一樣落後。但是他們之中的精英，是會為了自己的民族而全心全力的。我就認識這樣一個女子。她因為覺得美國東部距離哥倫比亞省遠，影響為自己的部落付出，拒絕了哈佛大學的錄取函，一邊在本地上學一邊為部落服務。有一次見到她，辦完事往停車場走的時候，她偶然聽到我說自己還沒有投票。就馬上拉票，讓我投她支持的政黨。受她感染，今年選舉，我第一次行使了公民投票權。

這個原住民女子讓我欽佩。在她麵前，我隻有自慚形穢的份兒。如果我的女兒，因為同樣的原因而拒絕了哈佛，那我這個媽，心裏不定多擰巴。我隻不過知道，如果我的女兒能夠有這樣的主見，當媽的最好不說話，免得既改不了孩子的主意，還招孩子不待見。我就是一個政治意識不行的人。

因此對於那些為白宮請願簽字的中國人，那些犧牲個人時間去抗議示威的中國人，那些為了華人利益不言放棄的中國人，那些不肯做溫良嫻淑的二等公民的中國人，我隻有致深深的敬意。等到馬丁路德金的夢想真正實現的時候，再去談那些形而上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