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分離

 

有一天，我和女兒突然意識到我們相依為命的日子其實並不長，那是女兒告訴我她想去美國上大學的時候。

我一如既往地支持她。我希望她成人後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對於要考的美國大學，我 隻說了句不要比哥倫比亞大學差就行，否則不如在我身邊。另外，我也告訴她，加拿大的功課比美國的容 易。想達到她的目標，要有額外的付出。讓我大跌眼鏡的是，她真不時地去看 SAT的參考書。

離考大學還好幾年呢，但是女兒就認定自己一定會去美國。這種自信，弄得我有點緊張。她原本就會做飯，我還督促她再提高廚藝，怕她離開我後吃不好。我還絮絮叨叨地叮囑她將來的戀愛結婚。反正估計不會在我的眼皮底下了。　

女兒要我和她一起回美國。我拒絕了。加拿大的醫療福利好於美國，年老了我還是想呆在加拿大。我年紀已過不惑，也不願意再從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再說，年輕的生命，還應該做夢，能夠恣意，我又何苦拖累她呢？  

當女兒終於意識到要把我一個人留在加拿大後，她開始為我擔心。　她象個小大人一樣跟我談心，讓我考慮再嫁。她給我定下的標準是，這個男人，要在我生病的時候，送我去醫院。在我餓的時候，給我端熱湯熱水；為了讓我能夠健康一點，她天天督促我做健身。如果我偷懶不做，她會著急地掉眼淚；她每天晚上都監督我的飲食。控製我的體重。　

麵對已經漸漸長大的孩子，我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麵享受女兒的體貼，一方麵要艱難地適應新的生活方式。我聽著女兒一本正經地教育我，談戀愛的時候不能搶著付賬等等不知道哪裏得來的理論，哭笑不得；還沒有找著合意的人呢，女兒已經籌劃我的婚禮，要做我的主伴娘；我是缺乏鍛煉的人。被她盯著健身，真是受罪。每天晚上都是渾身酸痛；最要命的是節食。剛開始的時候，我會在半夜餓醒，偷偷從冰箱裏找點東西吃。過了一段時間，才不會覺得那麽餓了。　

一次送她學琴回來的路上，女兒問我為什麽對於再成家不那麽積極。我想了想，說可能不知道還有什麽理由去成家吧。 現在的日子雖然辛苦，也算充實。不覺得一定要和另外一個人的生活攪和在一起形成新的模式。
如果是為了老來做伴，那倒也不必了。我家的女人有長壽的基因。我的太姥姥，姥姥都是九十幾歲才走的。 如果我有那個基因，恐怕風燭殘年，還是要孤身一人的。

女兒馬上說：“那麽那幾年，你就和我做伴好了。”

我說：“別扯淡。別看你媽媽現在腦子清楚，那個年紀保不住就老糊塗了。再加上身體不好。和你作伴，不知要把你的生活拖累成什麽樣子。 我就進養老院。”

我吃驚地看到女兒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女兒說：“媽，我小的時候不懂事，你也沒有嫌我是個拖累。許多女人離婚都不要孩子。你就不會。可是為什麽你這麽怕拖累我呢？“

我口氣軟了下來，說：“你長大後會有孩子，有老公。有一大家人要照料。你過得好我就很高興。不一定要在一起呀。”

女兒哀聲說：“媽，等你那麽老的時候，我的孩子都大了。他們不會那麽需要我了。而你，是最需要我的。媽，我求你了。你年老的時候，就讓我照顧你吧。”

我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哽咽地說了句“好”。

這是想到短暫的分離，可是還有長久的分離在後麵。

兩天前，女兒忽然又問我，如果我走了，她可怎麽辦？

以前對於這個問題我總是敷衍打發她，說什麽那時候她就大了，知道怎麽做了；什麽我買了壽險，她是唯一受益人。等等。而我後來發現不行。這些非常現實的答案，不能解決她的情感問題。

我答道;“你也知道我是佛門子弟。我會有來生的。轉世後我還會來陪你。“

女兒問：“轉世後你會變成什麽?”

我說: “ 不知道啊。你看看我走了以後，你的生活中有什麽變化。能夠讓你覺得溫暖安慰的生命，就是媽媽的轉世。”

女兒不依不饒：“ 媽媽，你到底會轉世成什麽。”

這個傻問題，我還真的胡思亂想過。如今終於派上用場。

我說：” 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如果我能選擇，我希望自己轉世後變成一隻金剛大鸚鵡。就隻會叫你的名字。如果你和老公拌嘴，我就飛到他的頭上，啄他的頭皮，拔他的頭發，給你助陣；如果你不喜歡老公抽煙，隻要他一叼煙，我就嗖地一下，從他嘴上把煙搶走；晚上我在你臥室外休息，有什麽危險我會發出警告；早晨我們倆還是象現在一樣一起梳洗，我可以給你叼點小的化妝品；你如果那時老了，我會是你的伴。”

大概這段描述挺生動的。女兒聽了悠然神往。她說：“好，媽媽你走了之後，我要馬上去寵物商店。”

我嗬嗬笑：“傻孩子，你怎麽不給媽媽留出轉生的時間啊。”

佛經上說，人有七苦，愛別離就是之一。我知道可見的未來，我至愛的孩子不再需要我的陪伴，而展開她的人生之旅。而我們最終總要分別。而目前，我們隻要活在當下，份外珍惜相聚的緣分。

 

[鹿小鹿]

太感動啦！希望媽媽孩子都幸福。

[綠袖清風]

好感人！相依為命，母女情深！祝福你們健康平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