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飛到天上以後

夏天我出了一次有驚無險的車禍，雖然人車兩安，但是那種與死神交睫而過的後怕，對死亡的恐懼，卻是深深地滲透在骨髓裏。當天，我便給在公司附近的幼兒園打電話，取消女兒在那裏的訂位，改送家附近的家庭托兒所，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女兒在高速公路上的時間。但是，不時看到車禍的經曆，使我經常思慮，如果真有了萬一，女兒怎麽辦。

不久以後，我帶女兒回美國辦一些手續，正好經過水牛城最大的墓地，當時心裏一動，便給女兒簡單地講了生死，墳墓和棺材的概念。女兒對墳墓，很快地接受了，和某個故事中的概念合二為一，認定是“地牢”。可是對於生死的抽象，卻是理解不了。我解釋了“長睡”的說法，但馬上意識到，這樣可能讓孩子對睡眠有恐懼感，便說，“如果媽媽死了，媽媽會飛到天上，變成星星看著你“。這種美麗的說法，讓女兒欣然接受，問我”媽媽，你飛到天上以後，爸爸會不會給我生個大媽媽出來“。我笑道：”孩子，不會。你爸爸什麽也生不出來“。我又想了想：”唔，不過可能爸爸會給你一個新媽媽。如果這樣，你要聽她的話，象尊重我一樣尊重她。“

以後，女兒很喜歡問我這種以”媽媽, 你飛到天上以後”開始的話 。我覺得這樣也好,真有了萬一, 小人有一些思想準備, 便很耐心地回答她的問題。有些問話, 讓我覺得很溫暖, 比如” 媽媽, 你飛到天上以後, 就沒有人給我做飯, 送我去幼兒園, 開車帶我出去玩了。” 我就說” 爸爸可以做到。” 或者 “那時你就長大了, 可以自己開車了” 。有些問話, 讓我借機教給女兒一些簡單的生活常識, 比如” 那樣的話, 你可以讓警察叔叔或者老師來幫助你。” 在遇到安全的概念時, 我就會稍微詳細地告訴她, 這樣做, 可以減少怎樣的危險, 等等。

我帶孩子去教會主日學。路上像對待大人一樣告訴她 :“ 孩子,你將來是否信仰神,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信與不信都可以。但是, 媽媽有了你以後, 卻是寧可信有神來眷顧和保守你。” 所以, 當女兒和其他孩子一起唱”基督愛我”的歌曲時, 我心裏酸酸地想, 也好, 如果真有了意外, 孩子至少不會太恐懼和孤獨。

一日出門, 像往常一樣, 我把小東西打扮得漂漂亮亮, 然後自己匆匆忙忙地梳洗。女兒很意外地幫我掖了掖褲腳。我心裏一暖, 謝了她, 然後上路。路上, 女兒忽然問我; “ 媽媽, 你飛到天上以後, 我還能不能給你掖褲腳? “ 我剛剛答了一句”不能”,就發現自己已經哽咽不能語。當時怕嚇著孩子, 勉強控製了自己。送孩子到了托兒所, 然後我一路哭著開車到了公司。

以後甚至一想到這句話, 就流淚不止。我忽然意識到, 如果真有了生死分離, 自己才是最受不了的一個。而女兒對我那種純淨的依賴和愛, 才使我如此眷戀著這十丈軟塵。2006 年

後記：寫這篇文章時，女兒隻有三歲。現在想想，好可惜。許許多多生活的零星感動，沒能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