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朱樓夢（三十九）：鴛鴦織就欲雙飛

          紅樓人物中，如果挑老板，我願意跟著寶釵幹。薛大姑娘領導有方，又體惜員工，比在鳳姐手下挨打受罵，或者在探春手下，連一根針線“也沒得收藏”強。如果挑同事，我最想和鴛鴦搭夥。因為金姑娘的為人“公道”，盡管是賈母身邊最受信任的大丫頭，是口含天憲式的人物，倒“不倚勢欺人”，反而“常替人上好話兒”。跟鴛鴦這樣的人做同事會比較放心，總比跟喜歡向領導打小報告的襲人和動輒打罵小丫頭的晴雯在一起舒服。
          也許是賈母的層次比較高，鴛鴦被老太太調教得很能幹，而且別有一種氣魄和眼光。難怪有識人之明的鳳姐，早就看出她“極有心胸氣性”。作為賈母的生活助理兼私人總管，鴛鴦在賈府的地位很特殊，盡管是女奴，可實際權力比小姐們還大，但她從不越職擅權，更不借機斂財，指著賈母“和那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銀子去”，所以贏得了賈府上下的敬重。
          和別的紅樓丫環相比，鴛鴦最大的特點是冷靜。別的女奴們都把被主子收房看作是成功的標杆，襲人為那每月二兩銀子和四十兩的撫恤金待遇而沾沾自喜，彩霞就是偷東西擔賊名也要跟賈環搞上關係。可是鴛鴦卻警告平兒、襲人，“你們自以為都有了結果了，將來都是做姨娘的!據我看來，天底下的事，未必都那麽遂心如意的。”
           鴛鴦罵她嫂子的那幾句話，著實痛快淋漓：“怪道成日家羨慕人家的丫頭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著他橫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熱了，也把我送在火炕裏去。我若得臉呢，你們外頭橫行霸道，自己封就了自己是舅爺；我要不得臉敗了時，你們把忘八脖子一縮，生死由我去！”鴛鴦完全看透了豪門妾室的辛酸，和她冷靜透徹的眼光比，襲人“爭榮誇耀”的虛榮心，平兒左右逢源的平衡術，都顯得淺薄而幼稚。
          鴛鴦最令人佩服的地方在於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勇氣。麵對賈赦的威逼利誘，她並沒有畏縮，反而奮起反抗。她特地挑大家環繞著賈母的時候出手，讓老人家必需當著大家給她做主，徹底斷絕賈赦的覬覦之心。盡管得罪了賈赦和邢夫人，這兩個人後來都要給她小鞋穿，可是她畢竟沒有因為恐懼就屈服於一條老色狼，她還是給自己爭取到了幾年的自由，保全人格和肉體的清白。這樣的命運到底好過那個“十七歲的女孩兒嫣紅”，還沒有享受春光爛漫，就要永遠被禁錮在斷井殘垣的心靈廢墟裏。
          鴛鴦最讓我感動的地方是她對司棋偷情一事的處理。無意衝散了這對野鴛鴦後，鴛鴦沒象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那樣唯恐天下不亂的那些“事兒媽”們一樣，趕緊到主子那裏打小報告，反而來安慰羞愧成病的司棋：“我作什麽管你這些事壞你的名兒，我白去獻勤兒?” “況且這事我也不便開口和人說”。前一句話忠厚，後一句話坦白，總之說明鴛鴦不是那種興風作浪、調三窩四式的小人，她的實誠讓司棋落淚，讓讀者敬重。
           鴛鴦有心胸眼光，有處事能力，是個真正宜室宜家的女孩兒，如果沒有賈赦的糾纏，她的生活本來有無限的可能性。“鴛鴦織就欲雙飛”，可偏偏要承受孤獨終老的宿命。她的名字和命運的反差令人嗟歎不已。

[森林少女]

最喜歡邢夫人的和這篇，果然人性百性，然而如果沒有慧心明眼，也寫不出這樣文字。我要變成你的粉了，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