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朱樓夢（九）：二奶的甘苦

      做二奶的日子其實不好過，趙姨娘說她在“熬油”，尤二姐把性命都送了，直接變成了油渣。

           表麵上看這兩個人毫不相幹，一個粗俗潑辣，陰險狠毒，一個是雪為肌膚，花為肚腸，可憐可愛。不過，仔細想想，趙姨娘年輕時一定也曾美麗俊爽，否則不會生下探春這樣“玫瑰花兒”似的女兒來。尤二姐如果生下了一個哥兒，以她婚前的和賈蓉胡鬧時的無恥，和賈璉勾搭時的放蕩，甚至婚後和賈珍的不合禮法的往來，她會是個安生的主兒嗎？鳳姐對她的狠，無非是自保，“防患於未燃，”和小布什總統的“先發製人”的政策一樣，聽起來蠻不講理，可是細想想，自有當家人的苦衷。     

           尤二姐嫁賈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以為鳳姐能早死，所以先要占位 （見第六十五回）。被騙入大觀園後，她又夢見尤三姐拿了劍要她殺鳳姐。夢是心頭想，正說明了她一直有奪嫡殺人的欲望，隻不過鳳姐比她更狠更高罷了。尤二姐固然罪不致死，可自有取死之道。

           賈璉的本質不過是浪子，他對尤二姐其實沒什麽真情，否則不至於見了秋桐就幹柴烈火地“拆不開”。當初娶她是因為她的柔弱和愚蠢正好滿足了賈璉的那點兒男人的虛榮心，被一個精明能幹的強勢老婆彈壓久了，他不能不起點兒逆反心理，下意識裏就是要找一個笨一點兒的，“知疼著熱”“溫柔和順”就行，況且二姐的美麗、輕浮對任何男人都有性的吸引力。

          二姐的非正常死亡事件中沒有贏家，王熙鳳輸得最慘，非但沒有贏回丈夫的關注，反而在家人奴仆前都失去了女人的尊嚴和風度。“大鬧寧國府”那種自殺炸彈式的做法把家醜外揚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從此賈璉和熙鳳從一對白天也要調情的夫妻變成了兩個管家的同事，除了家務彼此無話，那種難堪和落寞一定不是熙鳳那種活潑的妻子所能忍受的。

           唯一在大家眼裏落了好的是平兒，可即使日後鳳姐被休，平兒扶正，也難說是一種獎勵，畢竟做一個浪子的替補妻子，不一定能得到尊嚴，但一定會得到冷漠。他會把好聽的話省下來說給別的女人聽，就像張愛玲在《傾城之戀》預言的一樣。

           前半截書裏，平兒是個妾都算不上的通房丫頭，對賈璉隻有性義務沒有性權力，輪不到她吃醋。可是到了她做妻子的時候，她還會心平氣和地坐看他“香的臭的都往屋裏拉”嗎？

           平兒溫柔乖巧，把謙卑的婢妾之道發揮到了極致。隻有在賈璉麵前，她才有幾分小女人的嬌俏，調皮性感，又帶著幽怨。也隻有為了他，溫柔敦厚如平兒才會破口咒罵賈雨村。除非她像白流蘇那樣把男人看成飯票或職業，否則她不會把丈夫的冷淡當成慶幸。

            佛經裏早就說了，“由愛生憂，由愛生怖。” 她的愛會帶給她氣惱、痛心、嫉妒，種種失望和折磨。所以縱然能熬到鳳姐下崗，平兒僥幸扶正，爬上璉二奶奶的位子，開到荼蘼，也還是薄命司裏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