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下部曲18(無性別好友)

從醫學角度看：所謂幼稚，就是既憋不住尿，又憋不住話；所謂不夠成熟，就是隻能憋得住尿，卻憋不住話；所謂成熟，就是既憋得住尿，又憋得住話；所謂衰老，就是隻能憋得住話，卻憋不住尿。
子浩吃飽肚子，正覺得渾身舒泰，猛不丁的聽Allison冒出來一句：“你是否因為女友出國才酗酒？”
子浩一愣，心髒猛然像被人捏了一把，驟然不勝其痛，他緩緩抬起頭，卻迎上那雙清冽而又毫無狡詐機心的眼睛，憋了這麽久的心事終於按捺不住，鬼使神差便說了真話：“不是，因為我飛去美國看她，卻意外發現她喜歡同性，她這頭瞞著我，那頭卻在和那個女人同居，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隻能找個借口連夜逃回來。”
Allison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喜歡同性很平常啊，你為什麽要分得那麽清楚呢？再說，你連爭取也沒有，又怎麽知道真實情況是怎樣的？”
子浩如同被閃電劈到，眼裏火花四冒地打量著這個ABC美女，很想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拉拉呀？話到嘴邊，還是變成：“若是你發現男友喜歡男人，你會怎麽辦?”
Allison則回了一句：“你怎知我沒遇到過呀？”
子浩更是錯愕，實在不曉得她現在是同他一樣的療傷期，還是那段情已逝，隻好小心翼翼地再問：“那你怎麽處理的？”
“拿來當Gay蜜啊，友誼一直保持到現在。”Allison眨眨眼說。
子浩仿佛找到統一戰線的同盟軍，趕緊不依不饒地追問：“關鍵是，你們怎麽和平共處的呢？在你看見他仍然心痛的時候。”
“要做到視而不見是真功夫，要麽是徹底死心，要麽是根本不愛，沒有中間路線可走。”Allison說：“時間長了，再熱的心也會冷卻的，自然就能做到。因為山不轉路轉，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子浩不由苦笑：“徹底死心或是根本不愛，這兩樣我現在都做不到。我覺得我就像那個Sisyphus（希西弗斯，希臘神話裏被罰永無休止把巨石推到山頂的人），日複一日背負著無法逃脫的刑罰。”
“我不否認你現在的痛苦，但我的重點是：人生本來就是艱苦的。”Allison懇切地望著子浩，侃侃而談：“隻有認清這一點，真的知道、理解並且接受，人生才能不再痛苦。因為當它被接受時，人生是苦的這個事實就不重要了。”
子浩聽得似懂非懂，傻呆呆地看著Allison，隻聽她又講課一般仔細解釋道：“覺知可以治愈一切，如果你隻是一味忙著抗爭或是企圖逃避，那麽你就隻能一再地成為受害者而無法翻身。其實問題的根本還是回到你到底有多愛她，還有她到底有多愛你？而不是這個競爭者的性別。你易地而處，如果這是一隻公蒼蠅，在你女朋友身邊飛來飛去，你就容忍得了嗎？你就不想一掌打死他？難道是母蒼蠅，你就自卑了？還是慈悲心發作，要放過她？”

子浩聽到這裏，隻覺得豁然一亮，整個心裏都透進了久違的陽光，他站起身來，“騰騰騰”地在屋裏來回踱著步，心想：“能把歪理講得這麽棒，那是我小妹的看家本事呀！沒想到這個ABC也行。她不會跟我小妹是同行吧？”
子浩更加仔細地觀察著這間屋裏的陳設，除了觸目可及的大量英文書刊，就是英文報紙——很明顯她和他的圈子完全不同，他這時已經升起了要跟這個ABC歪理通傾訴一番的欲望，但又怕萬一被她泄露給媒體，那他就萬劫不複了……
想到這裏，他故意試探地問：“說的有道理。你的工作需要經常給人講道理嗎？”
“哦，我是老師，教八年級英文。” Allison大笑起來，露出潔白而又整齊的牙齒：“不過我還是班級輔導員，有時候的確需要跟學生講講道理。”
“哦，那我可真是幸運，可以重回八年級。”子浩故意露出臉上無光的表情，又問：“那你平時不教課的時候都做些什麽？喜歡聽演唱會，還是看娛樂頻道？還是投資？”這是在測試她對於娛樂圈到底有多少了解。
“哦，那恐怕都不是我的興趣，”Allison坦率地答道：“我平時要花很多時間備課，另外我喜歡跑步，打網球，還有到處旅遊，了解人文曆史。”
“那看電影呢？你也不喜歡？”
“很少，但美劇會看，僅限於懸疑、驚悚一類的。”
“……”
幾乎Allison每答一句話，子浩就獲得了更多的安全感。這個ABC對娛樂圈和商圈完全沒概念，甚至連周傑倫都不清楚，很多時候對他的名詞陌生到需要他用英語再翻譯一下，跟他聊天的時候也是分分鍾就會轉回到英文語境中——對著這樣的一個人，他漸漸地放下了擔心自己有可能被出賣的心防，決定把自己對周圍朋友和自己的家人都張不開口的困擾和盤托出，盡情傾訴。
子浩除了刻意隱瞞了孫知琳和蘭姐的身份之外，終於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事說了出來。即使這個Allison隻是很認真地聽著，不時發出“嗯哼”和“OK”的鼓勵，而完全沒有任何評論，他也覺得卸下了心裏的千斤巨石。這時他才明白他一直在尋找的其實並不是答案——答案他早已了然於胸，並且做出了選擇，他隻是在找一個清淤口，讓自己不要被悲傷的淤泥掩埋起來。

當子浩終於傾訴完，天色已經蒙蒙亮，興致勃勃的他卻毫無倦意，又邀請Allison一起共進早餐，還鬧著要跟她結拜成異性兄妹，Allison頂著兩個熊貓眼，被他纏得實在沒辦法，又兼當了一晚上的心靈牧師，也不差這一會兒要把他趕出去，便由著他請她吃了早餐，又送她去了學校。至於結拜——她當然是不搭理他這個茬了！
至此，子浩隔三差五就要去找Allison一下，繼續鬧著要跟她結拜的事，其實是找她出來吃東西，聊天。
除了自己的小妹之外，子浩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麽棒的聊天對手，完全跟他雞同鴨講，邏輯南轅北轍，卻又可以恰好點中他的結症，逐一解開他的死穴。
自從和孫知琳拍拖以來，子浩已經不再習慣混跡聲色場所了，但是他又不喜歡獨處。這個Allison，既有他小妹的智慧，又有美國人的坦率，以及教師那職業化的耐心，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他的“Gay蜜”，一個無性別的好友。
其實，大多數男人都是既憋不住話，又憋不住尿，還憋不住寂寞的，分分鍾需要有人來填補空擋，有時無關情愛，隻是圖個打發時間、可以談天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