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懲罰對於懲罰者的損害太大,懲罰就是不可信的,懲罰者就會投鼠忌器。
你討厭老鼠,但你就是沒辦法,因為你心疼那個花瓶,唯恐傷了它損失慘重。在企業內部的諸多環節上,隻要投鼠忌器成立,就會導致懲罰不可信。對方一旦有恃無恐,就不會太注重信譽。
家族成員有時比非家族成員更不可信任,更不守規矩,就是這個道理。
Brian氣得七竅生煙,目眥欲裂,恨不得立刻便殺到小阿姨家去,把唐克明拿個人贓並獲,移送法辦。可他轉念又一想,唐克明又不是明天就不來了,一周後才開始休假呢,他又何必急在一時?況且現在拿唐克明事小,挽救公司事大;發泄自己的怒氣為輕,想辦法弄錢回來周轉要緊,他總得想個萬全之策,以免打老鼠傷了瓷器瓶呀!
Brian在心裏盤算著:第一,這事絕對不能搞得眾人皆知,一旦被曝光的話,把隱藏在冰山下麵的一連串紕漏都扯出來,不僅沒有半點好處,反而會加速公司事態惡化。
第二,拿蛇要拿七寸,光是一些郵件往來還不是什麽了不得的證據,要告倒對方公司的機會實在微乎其微。所以最好的辦法是鎮住唐克明,借以要挾對方公司不要輕舉妄動,若能威嚇住對方,及時打住不正當競爭的行為,自己還有可能棋先一招,挽回敗局。
第三,能私下解決的話還是盡量私下吧,如果這一切都浮出水麵的話,唉,第一個傷心難過的還是自己的媽媽呀……
Brian正在公司裏絞盡腦汁,盤算著萬全之計,想著第二天一早見到唐克明要怎麽說,才能恩威並施,把他捏在自己的手掌心裏,成為一招得用的好棋。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已經一個電話打去了小阿姨家,問起她去哪裏渡假賀壽的事。
李素蘭家本來就沒有多大,她又是在客廳裏接到這個電話的,隔牆有耳的唐克明一聽,臉都快嚇綠了。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難道Brian起疑了?要不然楊媽媽怎麽會這麽問?
唐克明自覺這事做的幹淨漂亮,並沒留下什麽痕跡,要不然Brian也不會直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對他信任有加,前一陣還剛升了他的職。
他唐克明自然也不是酒囊飯袋,早就安排好了後招。他準備借給老媽過六十大壽的機會,帶她去香港渡假,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轉機,直接溜之大吉。
他知道自己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所以也真的想盡一點孝道,帶著媽媽去吃吃玩玩,買一點名貴的首飾,哄得媽媽心情很好時再和盤托出自己的說辭:“媽媽,現在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擺在我的麵前,一個朋友邀請我去澳洲合夥開公司,給我很高的待遇,在台北是等閑遇不到這種機會的。Brian的公司又一直走下坡路,眼看都快不行了。親戚一場,我也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當麵辭職,所以隻好選擇渡假的時候開溜,然後透過電子郵件請辭。”
這樣公司既不會起疑,媽媽也得到安慰,麵麵俱到,是他給自己安排的完美退身之計。甚至如果運氣再好一點的話,Brian什麽也來不及發現,公司就直接倒掉,那樣他在外麵逍遙上一陣子,便可以成功洗底,卷土重來了。嘿,按照公司現在這種每況愈下的形勢,他倒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呢!
聽到老媽的電話,唐克明心裏一陣敲鼓,但是一時還拿不準是Brian動了疑心,還是楊媽媽隨口一問——他白天請假的時候確實是因為擔心Brian懷疑他哪來的錢去香港瀟灑,這才故意說要去大陸。他打的算盤是自己的媽媽和楊媽媽也沒有多親近,怎麽可能就三口六麵,說得穿幫了呢?
老太太們說話囉嗦,中氣也不足,唐克明把自己的臥室門打開一道縫,拚命聽了半天的壁角,這才好不容易聽到重點,竟真的是Brian問起,楊媽媽才特地問上一句,若是去香港的話她是沒有興趣,若是去大陸的話呢她倒想讓小妹幫忙捎一點東西過去——聽到這裏,唐克明嚇得幾乎當場尿了褲子!他當即便盤算起來:自己還有沒有證據沒有銷毀呀?Brian會不會已經懷疑到了自己的頭上?要不要先去公司再清一遍證據,然後明天一早就找個借口逃之夭夭呢?
雖然這樣一來,他很快便有被懷疑的危險,可是也總比明天一早被逮個正著,直接扭送法辦好啊!
這麽一想,他趕緊叫了輛計程車,直奔公司而去。
才到公司樓下,那個和他關係不錯的饒舌的小警衛就笑嘻嘻地走過來跟他打招呼:“哎,你們公司最近生意很好吧?怎麽個個都跑來加班了?”
唐克明的腿肚子頓時一哆嗦,趕緊便問:“還有誰來了?”
小警衛衝他眨眨眼,做個鬼臉,附在他耳朵邊上說:“還能有誰?你親戚呀!剛才急急忙忙地衝了進去,連我跟他打招呼都沒看見。看他兩眼發直,腳步飄忽,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中了邪呢!”
唐克明也像中了邪一樣,嚇得兩腿不住地篩糠,臉色也由白轉青,趕緊便說:“我可不是來加班的,我是到附近來會個朋友,碰巧到這裏下來罷了。”
說著,連公司也顧不得上去,還有沒有證據也顧不得管了,直接跑回家去,簡單的收拾了下行李,便跟李素蘭說:“媽,我有個朋友家出了點急事,我今晚得趕過去幫忙,可能得耽誤個兩天吧,我已經請過假了,你放心,我絕對誤不了給你過壽!”
交代完便直奔機場,找了個地方湊活一宿,第二天一早,便乘最早一班的飛機直飛香港。
通常犯了罪的人會有兩種心理,一種是極端的自信,認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絕對不可能被抓到,所以反而格外的鎮定和平靜;一種是極端的憂慮,認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逮住,所以猶如驚弓之鳥,隨時計劃著自己的後路。分界點是在還沒有東窗事發前,通常都是前一種反應,一旦感覺威脅迫近,便會直接轉移到後一種反應,驚慌失措,狗急跳牆。
在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鬥裏,兩個人都錯估了對方的行動,Brian是在不該把親情計算進去的時候顧念了親情,所以不肯當機立斷;而唐克明是壓根就沒把親情計算在裏麵,認為一旦東窗事發,Brian一定會對他趕盡殺絕,所以這才忙不迭地逃走,連老媽都不管不顧了。這就好像兩部車子在沒有信號燈的十字路口相撞,誰都猜不到對方的方向,所以才都是最大程度的損傷:一個輸光了事業,另一個則輸光了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