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ers是一家很輕鬆的美式西餐,有一處流水造景的露台,到了夜幕低垂之後,持香檳紅酒,與友人笑語同歡的年輕人便非常多。置身在鄰近高樓間的星空下、襯著夜晚迷人的氛圍,就像是身處在紐約5th Ave上的Daisy’s Diner一般自在。
子沂在同事的簇擁下剛一進Cheers,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高挑的身材,一身淺灰色的Dior套裝,搭配著LV的塗鴉絲巾,儀態萬方地在和一群老外說笑,不是Iris又是誰呢?
子沂便衝Iris輕輕地點一下頭——在這個時段,來Cheers的白領是非常多的。身為著名化妝品公司的公關經理,Iris出現在這裏是再尋常不過了。沒想到Iris即刻把頭一轉,就像沒看到她似的,轉身便走了。
舊男友的曖昧對象碰上了純屬意外,犯不著湊上前去認親戚吧?更不需要壞了自己整晚的興致。算了,就當是不小心被人踩了一腳吧。子沂收攝心念頭轉回一邊,當下便跟同事們一起聊天,喝酒,吃飯。
席間,有幾個傳產組的同事,大抵是聽說了白天的事,便特意過來跟子沂講話,子沂麵上雖言笑自若,心裏卻覺得一陣暖流滑過。
喝了幾杯啤酒之後,子沂覺得有點酒意了,一個人頭暈暈地正往洗手間裏走,忽然,就聽見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噔噔噔”地急響,子沂忙回頭一看,居然是Iris筆直地闖了進來,一在她麵前立定,張口便姿態高傲地說:“我懷孕了。”
子沂聽得滿頭霧水,完全在狀況外。心想:“我又不是醫生,又不是你閨蜜,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沒想到,Iris見她愣愣不語,卻挑釁般的把下巴一揚:“我懷的是Brian的孩子!”
子沂一下子愣住了,隻感到無比的難堪和屈辱湧上心頭,自己的心好像揪在一起,疼痛的感覺滲透了她的五髒六腑,直接從皮膚裏滲出來,此刻她已經完全分不清直衝她腦門的是心痛還是醉意。她隻感到頭皮發麻,手腳冰冷,身體搖搖欲墜。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了靠,倚在洗手台上,靠著洗手台的支撐力度勉強站穩了腳步。子沂強吸了口氣,定了一下心,感覺有點很無厘頭的悲傷:原來要透過情敵的刺激,才能證明自己還是在意這個男人的!
可惜的是,自己還來不及思索她有多愛這個男人,卻已經先被迫上線,來處理他感情上的背叛了。
子沂兀自傷春悲秋,完全不搭理一旁幸災樂禍望著她的Iris,低下頭,扭開水龍頭,用冰水洗了下臉,直到腦袋逐漸恢複清醒,這才抬起頭,一麵拿起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臉上的水漬,一麵冷笑地反問:“那你告訴我幹嘛?你應該去找經手人才對,又不是我令你懷孕的。”
這下輪到Iris愣住了,她口吃般的說:“你、你們不是……要結婚了嗎?”
子沂冷冷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最後眼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定格,緩緩地說:“看你小腹平坦,就算懷孕也不會到三個月吧?你還來得及找肇事者,協商如何善後的事。如果此事是真的,而他又願意娶你,我在此先恭祝你們早生貴子。可惜的是,連我這個正牌女友都還沒本領懷上他的孩子,這麽困難的事你居然能辦到,我實在難以置信!”
這記回馬槍打得Iris難以招架,這次輪到她手腳冰冷,搖搖欲墜——這是她和Brian交往以來最大的心結,以至於變成無法卸下的一塊巨石,Iris萬萬沒想到,和自己仰慕的對象一上完床,就被人極盡屈辱地半哄半強迫地吞下了避孕丸,是她Iris此生經曆過最大的難堪。每當午夜夢回,想起此事,她就有如萬蟲噬心,讓她飽受失眠之苦。但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嚴子沂連Brian善後的習性也了若指掌,不是這麽容易被忽悠過去的,看來這兩個人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原本還指望楊媽媽能夠和自己同一陣線,對抗子沂,但想不到去了一趟嚴家之後,連楊媽媽的態度也180度大轉變,對她異常冷淡疏離,好像急著要劃清界線似的。這還不打緊,開口閉口都在暗示Brian跟子沂的婚事已經提上日程,好似把她當成空氣,這讓苦心經營婆婆路線的她情何以堪?
最為離譜的是,往常她去尚有車位可停,現在為了怕子沂誤會,連去他家車子都得停在路邊,好像自己擺明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還被人家攆出門!
女人之間的較勁可從容貌、身材、學曆、男友、職位、收入……上,無一不比,尤其在一個女人各方麵都處於下風時,若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挽回一成,略微抬頭,她尚可自我安慰,平複自己的怨懟情緒。對Iris來說,車位被拿掉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捆稻草。她唯一在顏麵上可以爭得過子沂的也沒有了,此等深仇大恨怎能不報?平時想找嚴子沂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總有層層關卡擋駕,偏偏她自己送上門來,她Iris又怎能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借機好好修理Brian一下,挑撥他們兩人的關係,攪地他們全家雞飛狗跳,她不止白被他玩了,豈不白白出來混了這許多年?
想到此,Iris不甘示弱,反唇相譏:“Brian看上你的也不過是你的家世背景而已,除此之外你沒有一樣贏得了我!連懷孕也算上,你沒本事不代表我沒本事,若是我們兩個易地而處,以我的能耐隻怕早也懷上了,怎麽也輪不到你在旁邊嘰嘰喳喳!”
聽到此,子沂隻覺得Iris滿腔的恨意衝著她來,毫無理性可言,此時她隻感覺到無盡的悲涼,天底下有哪個男人能好到值得兩個女人為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在大庭廣眾下丟人現眼呢?想到此,子沂的態度立時軟了下來,不由苦笑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外就不是丈夫了。別說我們還沒打算結婚,就算我們已經是夫妻,我也管不住他,我能做的隻是把自己管好,你也好自為之吧。”
此時正當Iris還要追問,洗手間的門忽然被人很大力地推開,Karen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焦急萬分地對子沂說:“子沂姐,你沒事吧?Steven見你久不出來,擔心你喝醉了,要我來看看你。”
Karen推開門的瞬間立即感受到一股森冷的寒意彌漫在化妝室的空氣中,隻見子沂和另一時尚美女僵峙在洗手台的兩側,神情既詭異又怨懟,既哀傷又悲涼,剎時寒毛豎起,內心忐忑不安。她上上下下打量著不自然的兩人,狐疑地追問子沂:“你碰到熟人了嗎,沒出什麽事吧?”
子沂略為尷尬地笑笑說:“沒事,我隻是連續加了幾天班,睡眠不足,再加上空腹喝酒,所以一下子酒意上來,感到特別疲憊,現在已經好多了。”
說罷,她意味深長地看了Iris一眼,頷首說了聲“Excuse me”,便在Karen的攙扶下相偕離去。
Iris這一拳打在棉花裏,完全沒達到她預期的效果,氣得隻恨沒把手袋往化妝鏡上砸去,但礙於在公共場合,隨時可能有人推門進來,也隻得飲恨作罷。她在化妝室裏待了半晌,直到情緒平靜,才施施然地走出去,臉上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自信和高傲神態,唯一能泄露她內心秘密的是她踉蹌的步伐。
愛情裏最忌諱的是:兩人在憧憬著共同的未來時,心裏卻對對方的過去難以釋懷。但更悲哀的則是對方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卻仍對對方的一言一行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