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中部曲(39)

大多數人都認為成功是伴隨著奇跡而來的，卻不知道99%的成功都是依靠事先詳盡的規劃、嚐試和努力，剩下那1%才是運氣。

兩周後，當小黃拿著擬好的合同，神氣十足地來到忠義育幼院，本以為他這個好消息一講，必定會看到一個眉開眼笑、激動無比的何亦傑——要知道，這可是一份價值五百萬的合同！區區一個小育幼院何曾見過？！他何亦傑還不得高興壞了？沒想到，對方卻隻是臉色如常地說：“謝謝，我知道了。”

小黃這一拳猶如打到了棉花裏，大為意外：“你已經得到通知了？誰通知你的？”

“沒有。”何亦傑老老實實地答：“我隻是每天都有等在你們辦公室外頭，直到垃圾被收走為止。”

小黃眼裏那股高人一等的氣焰立刻變成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心想：這個衣著普通、口才欠奉的家夥難道是真人不露相？！竇老肯抽出那麽寶貴的時間，以董事長之尊去操心一個小小的下午茶訂單，難道真有他的道理？

小黃不禁衝口而出：“你是怎麽做到的？怎麽設計出來的餐單？”

何亦傑露齒一笑：“這要多謝你提供給我的男女比例和平均年齡了。一般來講，男生偏好吃鹹，女生偏好吃甜，年紀輕的口味重些，年齡大的口味清淡一些。”

“就這些？”小黃瞪大一雙豹眼，完全不信：“怎麽可能呢？這都是老生常談！何老弟，你有什麽獨門秘籍快透*嘛！跟我還賣什麽關子？我們以後打交道的地方多著呢！”

何亦傑本來是什麽都不想講的，禁不住小黃一個勁地追問，隻好說：“我是有用幾天的時間去貴公司附近做調研，帶我們的糕點過去，請貴公司的員工試吃。”

何亦傑其實隻講了一點，剩下的功夫統統都沒講，他心裏說：“我每天都要掐著時間去扒垃圾，研究我送出去的餐剩了多少份，剩的是什麽，為什麽剩，反複推敲第二天的改良餐單，第二天又再掐著時間去扒垃圾，我連做夢的時候都在琢磨餐譜……我費了多少心力去做這件事，就算全都講給你聽，你又怎麽會明白？！”

做準備的那一周，何亦傑帶著育幼院幾個聰明懂事的大孩子當助手，把老竇廚具附近的餐廳全都踏遍了，很仔細的觀察那邊什麽餐種賣的最好，什麽餐種最缺乏，什麽套餐最受年輕人歡迎，什麽套餐最被年輕人冷落，什麽樣的搭配最為人稱道，什麽樣的搭配最不適合傍晚這個時段。為怕自己的觀察太主觀，他還自掏腰包買了附近一家咖啡廳的代金券，又帶了自製的幾樣拿手糕點，打扮成咖啡廳的促銷員，叫孩子們端小杯的飲料和小塊的糕點給老竇廚具的員工試吃，隻要他們肯停留兩分鍾嚐一嚐，再回答幾個簡單的問題，就惠贈代金券。拿到一百份調查問卷之後，才開始動手設計餐單。

這還不算什麽，何亦傑還觀察到，在別的區都賣的很好的咖喱飯、水餃和披薩，在這方圓五公裏以內卻沒有，而喜歡這幾種口味的人卻為數不少。因此，他特別有把這幾樣吃了有飽足感，又不會感到太撐，假使晚上還有豐盛晚餐的話也不會受到太多影響的美食放了一定的比例進去。另外，就是格外注意套餐的搭配：鹹的飯就搭配甜的飲料，甜的糕點就搭配鹹的蔬菜湯，女生們最愛吃的雞肉凱撒色拉就搭配玉米濃湯，還有，每天隻放不超過三成的甜點進去，但其中兩成都做得不太甜……但是這些瑣碎無比、頗費周張的準備和推敲功夫，他一時半刻又怎說的清道的明？

邀功麽？他不必！顯示他的聰明才智麽？他更加不必！

他做這一切並非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育幼院，他既然已經竭力做好，又有什麽必要再畫蛇添足呢？

看何亦傑完全沒有半點賣弄的意思，小黃看他的眼神越發的不一樣了，沉默了片刻之後，又問了一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我知道你一定做了很多準備功夫，有今天這個結果隻能說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可是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你的東西熱得都像剛出爐的？冰的都像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你是怎麽做到的？竟然可以一直保持食物的新鮮，原味和熱度？你是用什麽車送的餐？”

小黃在講這句話的時候，幾乎還想得到他特意留下來那次，舌尖那倍受衝擊的感覺——他吃的是一份美式烤肉披薩配冰摩卡，味道也還罷了，但是披薩烤得焦熱四溢，撲鼻香濃；摩卡冰得透涼爽口，甜意沁骨，讓他這個不怎麽愛吃下午茶的人都暗暗叫好，更別提那些同事的稱道了！頭一天大夥還是抱著姑且一試填飽肚子的心態，到了第二、三天食物送到還不到一刻鍾即一搶而空。等到了第四、五天更為恐怖，十多分鍾前員工休閑區前已大排長龍，好似深怕晚一點就領不到點心似的。忽然之間全公司員工都爭先恐後地愛上加班了！

隻不過他當時認為是一時新鮮，現在看來，原來這個何亦傑真的不是一般人！

“我是用摩托車送的餐。”何亦傑又是露齒一笑，老老實實的答：“我有一個朋友在你們附近做事，我是帶半成品過去他那裏加工，所以能保持新鮮和原味。”

答案說出來雖簡單，其實，之前何亦傑最頭疼的也是這個問題：忠義育幼院距離內湖科技園區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如果他提前一小時出發，就會趕上大塞車，勢必會遲到；但如果他提前兩個小時出發，食物的美味程度又必然大打折扣。幸好，他想起來有一個朋友在離老竇廚具不遠的一家咖啡館做事，而這家咖啡館又有每個月在他們那裏訂一百五十份糕點。何亦傑馬上聯絡到他這個朋友，委婉的提出來每天借用他們的廚房烤箱一小時——以每個月免費多提供五十份糕點作為酬謝。感謝神的是，他要借用廚房的時間是一般餐廳的備餐時間，而咖啡館則恰好最清閑，借給他們用也沒什麽影響，更何況還有好處！所以幾乎沒費什麽事，這件事就談成了。

何亦傑當然知道要把食物的最佳狀態呈現出來，才能叫顧客們拍手叫絕，一掃而光！他還反複計算了成本，怎麽才能讓育幼院獲取最大的利益，因此他才沒有特別雇車，把費用都花在路上，而想了這樣一個討巧的方法，把錢都花在了刀刃上。

但是這一切周折，他卻一句也沒有提。

何亦傑就是這種人：在神的麵前講人話，在人的麵前講神話。

他自幼看慣了各種冷眼和白眼，各種居高臨下的麵孔，為了生存，早就練就了謙卑隨和的胸懷，從不會逞強和多嘴而把事情搞砸。所有的委曲和不滿都留在夜深人靜時向神傾訴，而在麵對周遭極需他支持鼓勵的孩童時，他亦養成從不口出惡言的習慣，都是盡量鼓勵和替他們打氣而不會輕易發怒。

他的際遇讓他學會了凡事都得靠自己。除了讀書，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育幼院裏——為的是希望那些小孩子們將來不要重蹈他的覆轍，不要再在別人的施舍裏苟延殘喘，無望地在心裏期盼著上帝的憐憫和別人的恩惠，他要他們靠自己的能力站起來。因此在他有能力的範圍內他一定盡全力去幫助他們，並從中得到至大的樂趣及成就感。日複一日，在這樣的環境中鍛煉出來的他，身段就很柔軟，很恬淡，很殷勤，說話也格外地謙卑和智慧。

對何亦傑來說，命運一半掌握在上帝手中，另一半掌握在自己手中。成功就是盡全力用自己手中的一半去贏得上帝手中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