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傑也不知是自形愧慚,還是被子沂見到Brian時那種自然而又親密的表現所影響,他原本靠近子沂的身體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拉開了一段距離,手腳也頓時失措,連原本就不是太擅長言辭的舌頭都如同打結一般發不出聲音來,隻是僵硬的站在一旁傻笑,活似一個泥偶!
Brian穿著一身再隨意不過的運動服就從子沂家出來,手上還示威似的搖晃著鑰匙深恐旁人不知他倆的親密關係,以及他身為子沂正牌男友的身份!
他對何亦傑略微打量兩眼,眼光裏就顯露出不以為意的輕鬆和掩飾不住的嘲弄,嘴角上也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他的女友及未來的老婆大人可真是魅力驚人呢,從高階精英男士到普通的平民大眾全都被她吸引!全都爭先恐後的跑來獻殷勤!但他隻消用2秒鍾的掃視,就足以看出這個人全無威脅,雖然高大帥氣,英氣勃勃,又對子沂關切不已,但是無論氣質、穿著、談吐、氣場,都不似卓翰辰那般如劍在鞘,咄咄逼人!
所以,Brian隻是故作大量卻又宣示主權般地替子沂邀請何亦傑上樓小坐,喝茶聊天,除了透露出兩個人非比尋常的關係之外,更暗示了他所占據的主導地位,甚至,還開玩笑般的對子沂說:“咦,這不是我們這裏的遊泳教練嗎?你遊的這麽好,還需要請私教呀?!”
子沂隻是嗔怪的橫他一眼,並未接口。
這是何亦傑頭一回感覺到自己在情敵麵前不隻似個啞巴,更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蛋!一個隻配被嘲笑奚落的對象!一個根本不值一提的傻瓜!
“一個輕量級的拳擊手在重量級的拳王眼裏就是這麽不堪一擊、弱不禁風吧?!”何亦傑心裏發苦,自嘲的想道。
因為最為可悲的是,這個他自認為的情敵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根本就沒把他當成對手!
何亦傑從子沂的樓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開,就失魂落魄的回去換了泳裝,重新跳進遊泳池裏,一個來回又一個來回的遊著,他不僅希望自己能被水浸透,浸到開竅,更希望自己能遊到筋疲力盡,什麽都不想!他這些天來似有若無的期盼和自以為是的甜蜜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泡影,化成了悲哀!他無比自卑,欲哭無淚的爬上岸,微微顫抖著手指擦幹身體,靜靜的坐在一角發呆,不知道未來該如何自處?
這時,身邊一對小情侶壓低聲音的爭吵聲毫不客氣的傳進了他的耳朵:
一個女孩的聲音:“你知道嗎?老媽今天又逼我去參加派對,變相相親了!”
一個男孩有些無奈的甕聲甕氣:“是嗎?你過了年才23,你媽怎麽這麽急著把你嫁掉?”
先前那個女孩的聲音頓時變得憤憤然:“那還不是因為你一直都不長進?!什麽工都做不長,一點積蓄都沒有,你別說我不肯帶你回去見家長,就是見了我爸媽也不會給你好臉色!你問問自己,有沒有資格要求我陪你耗下去?你對我們的未來有過一點規劃嗎?你覺得我的父母有可能放心的讓我跟你交往嗎?”
男孩的聲音也頓時憤憤然起來:“做人有必要這麽勢利嗎?我今天一文不名不代表我明天也會一文不名!你也看到了,跟你交往這兩年,我不僅報考了夜校,還找了兼差,雖然還是沒多少積蓄,但是我把錢都花到了交際應酬和尋找機會上,你現在這麽說我,就是開始嫌棄我嘍?”
“我嫌棄你?我嫌棄你還會跟你說這些?我早一腳把你踢走了!”女孩略帶哭腔的聲音變得短促而尖銳起來,緊接著是“砰”的一聲巨響,水花四濺,何亦傑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男孩正在水裏四腳朝天的往上掙紮,岸邊,一個女孩正傷心難過而又氣憤不已的猝然轉身,毫不留情的把男孩丟在原地——原來,是這女孩說著說著怒從心起,真的一腳把男孩踢下去了!
何亦傑不由得暫時忘記了自己的悲傷,暗暗好笑起來。看著那男孩咬牙切齒的爬上了岸,口型明明是在不出聲的罵著什麽,卻又不敢不趕緊向那個女孩的背影追去,一時間,又覺得心頭悲傷莫名——他忽然想起那個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拋下他遠赴英國的Vivian,飛走之後才寄給他一封情致綿綿的告別信,說她自己實在情非得已。
哈,她居然是情非得已!那麽他呢?
Vivian走後,他何嚐沒有怨過?沒有頹廢過?在無數個自我否定、自我批判、憂傷彷徨、無處可訴的夜裏,他除了禱告,便是拿《聖經·馬太福音》那章來勉勵自己:“所以我告訴你們:不要為生命憂慮吃什麽,喝什麽;為身體憂慮穿什麽。生命不勝於飲食嗎?身體不勝於衣裳嗎?你們看那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積蓄在倉裏,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它。你們不比飛鳥貴重得多嗎?……所以,不要憂慮,說:吃什麽?喝什麽?穿什麽?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你們需用的這一切東西,你們的天父是知道的。你們要先求他的國和他的義,這些東西都要加給你們了。”
即使是從那麽憂傷的情緒中爬出來,他都沒有放棄去照顧忠義育幼院的小朋友,因為他自己是孤兒,便特別能感同身受那些孤兒的感受,他一直都把那裏當成自己的家,大學畢業之後,他之所以選了這份救生員的工也是為了時間夠有彈性,讓他能有足夠的精力去研究糕點烘焙,研究DIY,研究怎麽更好的改善忠義育幼院小朋友的生活,在他和其他義工的努力下,也真的改變良多——至於他自己,他真的像聖經上所說的,和照料他長大的Lily修女所做的那樣,無暇考慮更多,因為他相信他所信靠的上帝會給他帶來喜樂和平安,會給他帶來隨時的供應。
但是,他這一直以來的信仰和堅持,卻都抵不過見到Brian那一刹那所帶來的震撼,那種極不舒服的感覺簡直要把他的信仰壓塌!
在他的精神世界裏,和忠義育幼院的世界裏,他都是一個毫無疑問的強者,但是在Brian的麵前,他那點虛幻的自尊根本抵不到一根羽毛的重量。
他再也不能埋著頭鑽沙在他自己的小天地裏了,他甚至都沒有自信走到子沂身邊,去跟她說一聲:“我好喜歡你,我好希望在餘生的每一天裏,由我來照顧你!”
他能嗎?他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他有把握被子沂的世界接納嗎?他有資格對子沂說喜歡嗎?他能單靠看聖經就獲得心愛的女孩的垂青嗎?
一時間,他苦惱的恨不得要跳到海裏去!
驀地,一個遙遠而又嶄新的念頭從他心裏升騰起來:過了年之後他就辭職!找一份正正經經的好工作,徹底改變自己的人生!
yes, and we have family to take care,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