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荒誕也好,還是反諷也罷,這種口味的小說讀起來很是別扭。李光頭這個主人公的形象留給我的更像是一個似傻似癲的狂人,當主人公的模樣被如此定性了以後,圍繞他身邊發生的所有事便如同被惡搞的一般,本該被感動的殘酷,也變的如玩笑一般了。當孫偉的父親把一個2寸長的釘子砸入自己的頭頂時,我相信,那個年代發生過這樣的事,甚至比這更殘酷的。但無論如何,當在這本書裏讀到這部分情節時,我不能產生絲毫的同情和感動。
我認為荒誕有合理的荒誕,和無理的荒誕,好像,餘華試圖講述用兄弟來講述這40年來發生在中國的事情,情節雖然荒誕,但至少時間表和人們的生活狀態是對應的。這表明,餘華是希望有個合理的荒誕,所以希望人們可能會含著眼淚笑著讀完此書。
隻可惜,書中的若幹情節設計很難經得住推敲,破壞了小說的味道。現列舉一二:
1. 宋凡平的慘死。 就宋凡平的性格,是一個典型陽光的男子漢,識大局,見大體。在妻子去上海治病,自己受批鬥期間,能盡最大可能保護兩個孩子。無論如何愛自己的妻子,他不可能不知道他逃跑去上海接妻子的下場。餘華企圖塑造一個以愛情至上的人間悲劇,顯然,宋凡平的不顧自身和孩子的
安危而企圖逃跑,最終被打死在長途車站的情節,實在荒誕的沒有道理。他死前的掙紮著要買票和上車的行為,更像是以電影中的英雄形象來人為打造的,而非有血有肉的英雄,因而,結果是更搞笑,而非讓人同情。
2. 李光頭靠出賣屁股來換麵吃,這本來是合理的荒誕。但當李鎮的幾乎所有男人都要從他的嘴中聽林紅的屁股時,這就變成是無理的荒誕。特別事實是他並沒有把 林紅的屁股看的清楚,每當精彩結尾處--是趙詩人將其抓住。這樣的故事,當幾個人知道後,李鎮就應該是家喻戶曉。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 地依其為賣點,不停地招搖行騙下去,進而吃得那50幾碗三鮮麵,從而在別人都無法溫飽時,他卻能吃的滿麵紅光。
3. 就小說中所描述的李鎮,充起量,不過萬八千人。可李光頭可以從日本買回的垃圾西服,在上海賣完後,竟留了5千件拉回李鎮,這5千件還被一搶而空。這李鎮有多少男人,有多少成年的男人?又有多少還有閑錢買西服的成年男人?想想即使是一座城市,要多久才能賣出去5千件西服?
4. 縣政府是什麽地方,竟能允許他李光頭把垃圾堆在門口?這不是諷刺不諷刺的問題。
5. 最奇快的是兄弟的結尾,幾乎一轉眼間,宋鋼就墮落了,林紅就和李光頭搞在一起了。而且,破天荒地出了個人物周遊。而且,周遊的出現和消失讓人摸不著頭腦。我不明白餘華要倉促收尾的原因。是因為時間?還是字數?還是二者兼而有之?個人感覺,至少還需要兩個章節的過渡。缺少這兩章的過渡,這小說的結尾讀起來了非常別扭。有一種書的中間若幹頁被撕去的感覺,結尾和中間銜接不上。
不管怎麽說,宋鋼的墮落沒有任何道理,這個男子漢從怯懦地賣花,到做隆乳手術,變成男不男,女不女。這個轉變,荒誕的沒有道理。宋鋼的人物,餘華是徹底地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的命運雖然必然是悲劇,但這種設計更似搞笑,而非嘲諷意味了。
我想餘華是想說,中國這幾十年的發展過程,就如列車一般,先是緩緩地駛入站台,然後停頓,然後再緩緩地使出站台,然後加速,然後全速,最後的速度是越來越快,快的讓人不可思議,在落筆描述的瞬間,就已經落後於社會的變化。
可是很遺憾,即使這樣,小說結尾的情節設計也讓人感到很不靠譜。
還有一點,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在某種程度上,李光頭這個人物好像是美國阿甘的翻版。實際上,他們有本質的區別。阿甘的特點是做事目的性不強,但是一根筋。李光頭的特點是做事目的性很強,但不要臉。結果呢,後者就是有心栽花,但歪打正著,前者則是,無心插柳,但萬事皆利。格魯姆(阿甘作者)寫阿甘,是鼓勵和崇尚,餘華寫李光頭,則是嘲諷和同情。
從兄弟的全篇看,顯然,餘華更精於寫從解放初期到文革這段時期的故事,對那段時期人物內心所承受的東西,表達的比較到位,相反,對於現代社會中,人的情緒和精神,著墨很少。餘華也似乎沒有興趣探索現代人的精神生活。這可能和他傾向於思考的年代有關。這也就是為什麽,即使,小說中的人物經曆了幾十年滄桑,他們的言語和思考沒有進步。哪怕是小說中出現的新一代人,也仍然保持了早年的言語行為,不能不說是一個敗筆。小說的後半部份,隨時代發展,幾個情節設計,包裝似乎是現代社會的行為,但書麵鍛造的痕跡非常明顯。像餘拔牙的環球旅遊,李光頭的吃喝嫖賭。我也注意到,餘華似乎也刻意避免在現代人的事態上做更多的筆墨。
讀完兄弟後,總感到這部小說更像一個狂人事跡,不得不懷疑餘華可能受魯迅的影響。後來果然發現,兩人均出自江浙,也難怪,餘華作品的魯迅痕跡這麽重了。
應該說,小說不難看,讓我有讀下去的欲望,但字裏行間空的東西很多,讓人沉不到小說中,不能與主人公同喜同悲。
還不得不說,對小說的體會,是很個人的東西,我不喜歡,絕不等於它不好。所以,當聽到有人讀《兄弟》,竟淚眼婆娑,抑或哽噎難言,也不足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