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老媽家吃飯向來是被填鴨填得空不出嘴來瞎白話兒。在老媽眼裏,隻要我油光錚亮胖得圓滾滾了還在狼吞虎咽吃她做的菜,那就是她莫大的開心了!我就是她的好兒子!至於我出門在外有沒有吃苦,有沒有被人家欺負好像都不重要了。我就是這樣因為自己瘦了一圈先被訓斥了一頓之後,就開始被強行責令吃吃吃吃!正好我嘴被占著腦子倒是可以空出來捉摸著老姐的神態和言行。
說實話,從一進老媽家的門就看見小外甥女蓓蓓自個兒聽話地趴桌子上寫作業我就奇了怪了。一聽蓓蓓說,媽媽下了班要跳舞,她在姥姥家寫作業吃了晚飯才被接回去,我更開始納悶了。問蓓蓓,你爸也不管你了?才剛上小學二年級的小人精兒神神秘秘地湊上來悄悄和我說:“我媽和我爸吵架了!我爸總是偷偷地來看我,和我一塊兒寫作業,還給我買好吃的!我想幫爸爸說點好話吧,但是我人小勢單又說不過我媽!她還說大人的事兒小孩兒少管!”我就看著這人小勢單的小人兒用清亮的嗓子和我說著話,險些笑得仰個趔趄!現在這些孩子啊,可不比我們當年了,個個精得跟什麽似的!我不知道腦子裏怎麽蹦出來這麽個念頭來,脫口就問了出去:“蓓蓓,要是你爸和你媽離婚了,你跟誰啊?”蓓蓓還沒等著回答呢,在我身後轉悠著忙活的老娘回頭照著我的脊梁就給了一錘!趁我齜牙咧嘴喊疼的勁兒,蓓蓓笑哈哈地大喊:“我跟舅舅!我跟舅舅!”
老姐進了門,真跟那少奶奶一樣一屁股坐下就開始吃。除了因為老媽天生一派中國傳統勞動婦女的作風,幹活麻利兒得讓人插不上手之外,還因為她根本就看不上眼別人幹的活,更不用說還要心疼忙活了一白天的自己的兒女了。所以更助長了我們這些作兒女的回家看老人,不如說被老人當個佛爺一樣供起來的氣焰!蓓蓓快快地吃完了到一邊玩自己的去了,我才撿了個嘴巴和舌頭能騰出個空來的時候,一邊吧唧著嘴皮兒一邊故意輕描淡寫地衝著姐姐說:“怎麽著?你們單位現在組織你們下了班到工地幫民工搬磚頭還是怎麽的?累得跟抽了脊梁骨一樣?我這從香港回來,你也沒話問我,也不關心群眾的生活啊?”
老姐白了我一眼,還沒等著回嘴呢,老娘插進來就開始數落:“三十好幾的人了,家也不顧,孩子也不管地就為了跳那個什麽國標!跳得老婆漢子都背對著背!你讓正兒說說有你這麽過日子的女人麽?”
我一看姐姐一連起膩的煩躁樣兒就知道老媽這一套肯定是老生常談了。我含含糊糊地說了句“跳國標和是不是三十好幾了沒有什麽必然聯係。”先把老媽給擋了回去。幾句聊下來才知道姐姐單位文化局組織了什麽交誼舞培訓班,從小就有天賦的姐姐因為倍受好評和推崇,很自然地就從組織者的身份慢慢轉變成了一個狂熱的舞蹈愛好者,更成了培訓班裏國標舞這支隊伍裏的台柱子。就憑我這30年和姐姐的交情,我還不知道姐姐的脾氣啊!要麽就幹脆不喜歡不管也不打聽,要是喜歡上什麽了,那份癡迷投入不管不顧的勁頭真是掛上個德國的發動機都拉不住!看著蓓蓓拿著自己的填色遊戲板拽著她姥姥問這問那,一會兒是小女孩穿藍裙子好看還是粉紅裙子好看,一會兒又是可不可以給小男孩染成個紅頭發的。老人說你去問你媽去,小蓓蓓一撇嘴扮了個鬼臉兒說:“她自己的事兒都忙不過來呢!那還有心思管我的事兒呢!”老媽追出去敲打蓓蓓了,我抬眼看看姐姐一臉的疲憊,真是一副你給端過去一盆洗腳水來她坐著洗腳都能睡過去的熊樣子!我什麽話也沒問也不用問,我也能想象得出姐夫回到家不光麵對冷鍋冷灶,不用說讓老婆噓寒問暖地伺候著了,鬧不好還得倒過頭來伺候人家!一次兩次還行,時間長了,脾氣再好的男人也受不了啊!更何況你又不是真為了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危奮鬥在第一線!不就是為了繁榮人民群眾其中的那麽一部分的業餘生活麽,至於得這麽見天兒地拋家棄子地蹦精兒麽?!
就這個問題,我也著實被趙兒很嚴肅地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暫且不說姐姐有點把業餘愛好當成正事兒了這一的確值得批評的問題,趙兒耳提麵命地質問我:“為什麽男人一進家門就得有熱菜熱湯端到桌上?怎麽女人就非得跟個小丫環兒一樣噓寒問暖地伺候男人?為什麽男人上了一天班累了,女人下了班還得像個機器人一樣裏屋外屋地忙活?為什麽女人為了讓男人過得滋潤點就得放棄自己的業餘愛好?”那一連串的小問號問得我眨巴著眼睛一句也答不上來!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我真為老江叫屈;但是要是照著趙兒的邏輯來,女人說實話也忒不容易了!天天任勞任怨的,要是哪一天做得跟平常不大一樣了,你看看落得我這樣粗俗男人的一堆埋怨!看著趙兒這麽維護女權的小樣兒,但是一樣叫我寵得整天忙活著給我做好吃的。
話再回到姐姐和姐夫那攤事兒上。送姐姐和蓓蓓回了家,老江還沒回來。我利用姐姐忙活著給女兒洗臉收拾床鋪的功夫,悄悄伸頭往他們夫妻的臥室裏瞅了一眼。很明顯的,感情出現裂痕而分居數日的事實擺在眼前,但是這裂痕到底有多深,這數日到底有幾日了還有待考察之中。
姐姐從蓓蓓臥室出來就看見我坐在客廳沙發上運氣。後來老姐說,我從香港回來後就跟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一樣,瀟灑沉穩中自有一股攝人的氣勢。我覺得隻不過是我過去過於旺盛的猴精八怪把我這些優良素質給掩蓋了罷了,再加上在香港病倒的那一個禮拜真要把我打造成羅丹手裏的藝術品了——思想者!老姐好像知道我要說什麽一樣,垂著眼皮沉吟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知道這麽不顧家不顧孩子地跳舞是有點玩物喪誌了,但是也沒有江海濤那樣的啊!他但凡態度好一點,我也就不會這樣了!我不是也是心情不好麽!”說著說著,就看著老姐眼圈紅紅地撅起嘴來了。
看我從小被年長六歲的姐姐領來領去的,本來就見不得女人掉眼淚的我哪能受得了姐姐來這套。“老江怎麽態度不好了?”
這會兒老姐卡哢兒不言語了,臉上的神色也忽明忽暗的,鬱磨了半天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來一句話:“我懷疑他有外遇了!”
“啊?”我一聲驚歎,不知道該接什麽話了。這個事要是理論起來那可是可大可小的性質問題啊,不能憑空做文章瞎猜的!要說以老江平日嚴謹正直的作風,再加上他這麽多年來一向分得清輕重拿捏得住分寸地事業家庭兩頭經營且經營得漂亮,說他搞婚外情,那真是把我吊起來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我都不相信!但是現在這世道不一樣了,現在都流行這個。說實話,像姐夫這樣被成功的事業包裝起來的一介翩翩儒商,在三十有六正當一個男人大放異彩的時候,保養得當的身材和精神頭兒,走出門外去那簡直就是羅嘉良那一款的城市白領新貴!本身我們又是做公關做傳媒這一行,那些前赴後繼的小丫頭小少婦徐娘半老什麽的真是烏泱烏泱的!就算老江重傳統重家庭,也難保不出現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危機啊。要說我當年的浪蕩和放縱不也就是因為我們這行的這潭深水坑麽!
我雖然心裏七上八下地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但還是冷著一張臉,堆砌著一臉的匪夷所思反問老姐:“是你聞著什麽味兒了?還是老江讓你抓著現形了?”
姐姐臉上的明暗度好像又調了個個兒一樣,看得我揣摩了半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使得我不得不開始想念高寒,想念他那雙跟紅外線一樣的眼睛,用眼角一掃就把你的心啊肝啊腸子肚子什麽的都看個八九不離十的功夫!我想起來趙兒暗示給我也找高寒談談,想想就覺得一個頭變兩個大!姐夫這頭的事兒我才找了一個談話,就談出個婚外情來,高寒和張小川還不定搞出個什麽大動作來呢!
“是我警惕性夠高自己測試出來的!”姐姐沉著心氣兒給人感覺就好像是咬牙切齒地說,“有一天晚上,當他進門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故意沉下了臉問他:你領子上的口紅印是誰的?他的臉色立時變得很緊張,下意識扭過頭去照旁邊的穿衣鏡,並伸出手去擦。……這就證明他有了出軌的行為!”
“我KAO!你這一招夠陰的啊!”
“那當然了!不陰能測出真假來麽?!”老姐衝我翻了個白眼說。但給我的感覺就好像她是在得意於幫助別的女人測出丈夫的真假來一樣的耀武揚威,那種隱隱地藏在話裏的情緒就好像是於己無關的幸災樂禍一般。看得我心裏迷惑得了不得!
我皺著眉頭感覺就好像被女人攥在手心裏正扭來扭去一樣:“這是誰教給你的餿點子啊?”
“是我從網上看來的!這是現在在很多女人中間流行的百發百中的測試老公忠誠度的方法!”
“扯淡!什麽忠誠度?!”我衝著老姐的臉就喊,分貝高得恐怕要把蓓蓓鬧起來,“你現在要是問我領子上怎麽有個口紅印,我也會跑鏡子跟前去照照!無論有沒有,我都會用手去擦擦!這是人的自然反應,跟忠誠不忠誠有個P關係!”
最後我以一名普通人民的身份,嚴厲地批評了我的公仆這種用無聊、無知、無科學考證更加不符合辯證法的網絡傳言對我們人民枉加揣測猜疑的行為!談到最後,我們姐弟倆稍微有點不歡而散,但是畢竟我還是想投老江支持票的。回家坐在車裏,我一遍一遍地重新捋順老姐給我發的那些牢騷和分別5個月的姐夫今天給我的種種奇怪的感覺,我也在心裏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又是老姐更年期提前到,沒事在家裏窮鼓搗,結果把清白的老江給鼓搗毛了!但是神經質的,林秘書的PRADA新款靴子和腕上的金表也開始蹦到我眼前亂晃起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