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a.Liu

真愛無言,真情無悔,真人無名,真水無香。
正文

麵對麵的時候(30)

(2004-12-15 17:23:32) 下一個

30.

姐姐到了晚上九點多了才來,臉上說不上來是個什麽表情,看得我真是一個納悶!姐姐的神情很落寞很陰鬱,一臉備受挫折的失敗相。但是眼睛裏隱隱約約閃爍著就好像是讓廟裏的大方丈給開了光受了一番點化一樣的頓悟和清澈。趙兒看老姐來了,寒暄了幾句就回家了。

 

姐姐看我身強力壯已經見好了很多,坐在我對麵的沙發裏沉吟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來得這麽晚是因為下了班被老江的秘書林新顏約了去吃飯。我聽得一驚,這兩個女人該不會跑到人家飯店裏去單挑吧!但是轉而一想,姐姐沒叫人家“狐狸精”,而是直呼人家大名,應該沒出現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臨下班的時候姐姐接到林小姐的電話,客氣有禮而溫婉的邀請讓人很有盛情難卻的感覺,同時姐姐抱著一種見麵就見麵,自己是見得光的而她是見不得光的想法也如約而至。環境高雅而溫馨的飯店配上美酒佳肴,再加上林新顏和氣又得體的微笑,一下子把姐姐的心氣兒修飾包裹得隻剩下矜持和平靜。畢竟姐姐也是堂堂一介知識分子,更是政府要員,在這種場合下無論是麵對什麽情況永遠不會發生聒噪和造次的情況。我想這也是林小姐的聰明之處吧。

 

林小姐的開場白很有禮也很溫和,而且也很有說服力,簡單明了的幾句話就交待清楚了江總和她在佳世客買女人內衣的動機和過程。我相信姐姐聽了之後的反應肯定也和我當時一樣嘴巴張得足足能塞下去一個雞蛋了!

 

一輪酒過後,林小姐微笑著開了口:“請您一定不要誤解,我和江總之間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關係。我沒有想破壞您們的家庭,而且據我所知您們之間也根本沒有什麽第三者。”慢條斯理的吃飯喝酒之間,林小姐講了她什麽時候進入公司開始工作,以及如何和江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頓了頓然後又和氣地笑著說:“您了解您的丈夫嗎?

 

按照通常的情況,做妻子的應該毫不猶豫地說了解。可是,不知怎麽姐姐就是說不出來。“我了解我的丈夫嗎?朝夕相處,不能說不了解,可是,了解的話怎麽還會搞成這麽糟糕的局麵?”姐姐放下筷子無言以對,隻能用沉默來招架。

 

林小姐也放下筷子,直起身子慢慢地說:“我和江總是在工作上互相了解的。江總喜歡跟我聊天,聊工作,然後越聊越深,直到無話不談。江總曾經給我講過您們夫妻之間的一切,江總說您是一個全心全意的妻子和母親,對家庭盡職盡責,從男人找老婆的角度來說,您沒有任何過失,惟一令他感到遺憾的就是您們之間從來沒有過深刻的交流,您從來沒有了解過他的內心。您在機關單位裏是有口皆碑的領導,也算是小有成就的事業型女人。在家裏您多少有點職業病,或者說用比較時髦的說法是‘帶有慣性’,不能說專斷獨行吧,但至少也是說一不二,要對所有事情都要了如指掌。所以,江總在婚姻裏其實是孤獨的!您對他的了解甚至還不如他的合作夥伴。但是這不是他離開您、離開家庭的理由。所以,他最終選擇了放棄和您交流而隻是維持一個平靜的婚姻,他也不想要求您去做您本來不會做、不知道應該做、也做不到的事情。”

 

  姐姐靜靜地聽著她說,結婚這麽多年,這些話從來沒有從自己的丈夫嘴裏說出來過,自己從來不知道。今天,卻要通過一個所謂的第三者來了解自己丈夫的內心世界,這是多麽悲哀和荒唐的事情!

 

  林小姐接著說:“江總曾經明確地告訴我,絕對不會離婚,更加絕對不會為了別的女人放棄您們共同的家庭!江總在感情上也算個很傳統的男人,他相信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他更舍不得蓓蓓。說實話,我很喜歡江總,現在也還喜歡著。他是一個優秀的男人,有責任感,而且聰明勤奮。我很羨慕您有一個這樣的丈夫,這是您的福氣!隻是,您好像還沒有學會好好去守住這份福氣。”

 

姐姐的心裏亂糟糟的,一個聲音在肯定林新顏說得是對的,另一個聲音又在火躁躁地鳴不平。正好端上來新菜,林新顏客氣地招呼姐姐快趁熱嚐嚐,才算錯過去一個正麵交鋒。

 

  林新顏和姐姐碰了個杯,又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比如:您丈夫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麽?他平時經常抽的煙是什麽牌子?他周圍的朋友都是些什麽人?他最喜歡的休閑方式是什麽?他希望自己的家居環境是什麽樣的?他在工作中最擔心的事情是什麽?他最大的工作理想是什麽?他最喜歡什麽類型的女人?他生活中的異性朋友都有什麽優點、什麽特征?他希望看到的您是什麽樣的?他在朋友中的地位如何,朋友怎樣評價他的為人?他平時怎樣教育女兒,他希望女兒成長為什麽樣的人?他上一次表現出感動是為了什麽?他最喜歡的書籍和影視作品是什麽類型?他最反感的是什麽人?他最害怕發生的事情是什麽?等等,很多。

 

在林新顏慢慢地一邊想一邊提問的時候,姐姐也在心裏迅速地搜尋著答案。但是,真的很遺憾,姐姐倉惶而有點羞愧地發現自己能準確回答上來的問題太少了。自己的丈夫,海濤,是個能把各個方麵都對付周全的優秀者,從來不需要別人為他操心。他一直是這麽表現的,自己也是一直都這麽認為的。自己可不是就是從來也沒有想過要去了解他的工作、工作中的苦惱和歡樂、生活中的如意和不如意、每天的心情好不好麽!安排了陳萱琳那個所謂的自己的親信在海濤的公司裏,那不更是一個極不明智,又滑天下之大稽的可笑之舉麽!

 

  點的四個菜基本上都讓林新顏一邊不緊不慢地說著話,一邊慢條斯理地吃了。姐姐基本上沒動幾口菜,倒是自己也慢條斯理地幹出一瓶紅酒來。

 

林新顏後來又說:一個男人,看起來再堅強,他的內心也有特殊的脆弱。男人和女人一樣,需要關愛,需要有一個人可以分擔他的憂慮和痛苦,在他不夠堅定的時候給他支持和鼓勵。男人也是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也需要思想和感情上的溝通,需要被理解和被支持,甚至是被崇拜!!別覺得男人像他們看起來那樣無堅不摧,他們的軟弱也需要有個地方安放。當作妻子的做不到這些的時候,如果有一個外麵的女人能夠給他這些,他會把心交給這個人的。如果他是一個有良心、有責任心的男人,這個女人可能隻是紅顏知己;如果這個男人不是這樣的,那個女人也不僅僅想做一個紅顏知己,那麽就有失去丈夫和家庭的危險了。……一般情況下,婚姻出現問題,人們都喜歡把責任往男人或者第三者身上推。可是,我們怎麽就不能想想自己,你做得好嗎?你對你的男人好嗎?你有沒有在不知不覺之中把他推進別人的懷抱?俗話說,木自腐而後蟲蛀之,如果你自身沒有問題,而你的男人又是一個懂得對家庭負責任、有情義的人,他為什麽會從心理上離開你?跟一個男人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還共同養育了孩子,也許也會天長地久,但是,你了解他內心真正的需求嗎?……”

 

這是一個比自己小10歲的女人說的話,一個被自己認為的“第三者”給自己說的話,竟然在自己麵前打開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聽著她說話,姐姐忽然理解了海濤為什麽會願意跟她聊天。姐姐開始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都會願意跟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孩子交流,因為她能夠看到他們的內心深處,並且懂得怎樣去嗬護那份深刻的孤獨和寂寞,還有永遠不能在家裏的女人麵前表現的脆弱和無助。

 

整個晚上,姐姐在印象裏就記得自己說了一句話:“你是怎麽了解這一切的?誰教會你這些的?”

 

林新顏輕輕地笑了,但笑得有點苦澀:“我以前認識了一個到大陸來做生意的台灣人。他是我從大學門裏走出之後第一個花心思去了解的男人,我就是在他那裏上了這堂叫做‘男人心’的課。嗬嗬~~~我能有這個機會得到這種進修,是因為那時候我的角色就是第三者!我差一點就轉正了。但是江總的一句話,或者說是他說了一句隻有站在男人的立場上才會考慮到的話,改變了我的生活!要不然我就沒有機會認識我現在的未婚夫了!嗬嗬!……當然了,您千萬別笑話我。我這年紀輕輕還沒結婚的人在這裏紙上談兵,大談男人心、大談婚姻經,在您麵前指手畫腳的,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像個朋友一樣和您聊聊天談談心。在我們公司裏,在我們很多女職員的眼裏江總是個那麽出色的男人,您和江總這對夫妻是那麽般配和令人羨慕的一對。我也是女人,即使年齡比您小,但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希望你們一切都好,將來我到加拿大了,回頭想想江總和‘旗艦’,還有個好念想。……”

 

老姐在我家裏聊到很晚。在溫暖柔和的燈光下,姐姐在我眼裏是至善至美的,是溫柔有加的,閃爍著女人特有的溫馨和明慧開通的光芒。實在是和白天在公司裏那副慈禧太後的嘴臉、河東獅吼的架勢真是判若兩人!我就和老姐麵對麵坐著,我一言不發地聽著她慢慢道來。光看著姐姐現在這張靜謐安詳的臉,這份恬淡自若的心境兒,我也能想象得到今天和林小姐的共進晚餐一定是賓主皆歡的、開誠布公的、推心置腹的,也是巨煽情的!我也是恍然有了一種錯覺,和我麵對麵工作相處三年多的林新顏,那個夠雞婆夠八卦夠白癡的美女秘書感情還有這能境界和素質啊!我真有點懷疑所謂的人與人的麵對麵都在那兒幹嗎來著啊?!

 

就在姐姐陷入自己的沉思的時候,我除了心裏的豁然開朗之外,也產生了一種頓足捶胸的鬱悶——這都TMD搞了些什麽事啊?!人和人都怎麽了?麵對麵的時候,有啥話咋就不能好好說哪?麵對麵的時候,咋就不能對彼此多一點理解,多一點信任也多一點寬容呢?非要麵對麵地死嗑兒?非要等著轉過頭來之後,再恍然頓悟,再幡然悔覺?!是,大家都講,痛改前非、浪子回頭金不換,共產黨還優待俘虜呢,可是人的一生才多大點兒的時間啊?一些一朝錯過的人和事,一些因為一步踏錯而錯過的緣分,可能這一輩子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佛說,話不可說盡,事不可做絕,凡事做得太盡,緣分也就盡了。

 

但是,按照一般概率,那些看破紅塵遁入空門的夥計都是在緣分和一切都被自己做盡了之後才大徹大悟的。真正行走紅塵中,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都是小概率現象。

 

其實,我現在在這裏頓足捶胸於姐姐和姐夫的婚姻落幕實在是不算什麽,和我跟趙兒轉戰深圳幾年後俺兒子都能逛超市買醬油了,偶然才被我得知的故事結局相比,我那時的感覺真是找不到任何字眼兒去形容!頓足捶胸都不頂什麽事兒!那年我都35了,我當時的感覺就是想衝到街上去拿著刀砍人!

 

第二天我去上班了。受特別照顧沒有跟著操作部的同事奔波在外,但也很出活兒,在製作室裏一天拿出了三個平麵成品。我給張小川打過電話,她還是一如既往,一如我一開始認識的那個她——精幹、優雅、自立、自信。流利而伶俐的聲音響在耳邊,光彩生輝的臉和熠熠有神的眼睛也好像就現在眼前,很讓我有種錯覺,就好像這兩年裏根本就沒有什麽故事發生過,她就是我們一個普通的客戶,一個被我們這些無聊男人的眼球和口舌在背地後纏繞的漂亮客戶。我知道小川現在和我一樣,用靠近年根兒的一大堆工作纏繞著包裹著自己,無論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但是都是有利於身心健康的。跟無奈無關,跟苦澀也無關。被人揣了,遭人陷害了,甚至是爹娘死了,日子不還得接著往下過麽!還是那句話——當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控製的時候,就好好控製自己。

 

我一天也沒見著姐夫,手機撥過去還是那句話——什麽事見了麵再談。但是很明顯了,姐夫根本就不製造和我和姐姐見麵的機會。隻是林小姐偷偷告訴我的老江的行動安排:工商、稅務、銀行、律師事務所……我心裏就一個答案了——覆水難收!

 

從姐姐和老江談戀愛到現在蓓蓓都上小學二年級了,更何況這幾年我在“旗艦”在老江眼皮子底下朝夕相處,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又何嚐不知道。老江是一隻臥在陽光下曬太陽假寐的野生老虎,不怒自威和王者雄風並不因為他是在那兒臥著就流減分毫,並不因為他在那兒眯著眼就可以容人隨便褻玩他的尊嚴和底線。他可以對那些上躥下跳的坐視不理,就算是猴子稱霸王他都可以一笑而過,但是你要是與虎謀皮,那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

 

我在辦公室加班了一個小時後,接到姐姐的電話讓我去她那兒。姐夫不給我製造見麵談的機會,我正好有一肚子的話隻有找老姐說了。我一進門就感覺屋裏的空氣很不對勁,姐姐的眼睛明顯是哭過的。蓓蓓不在家,說是在鄰居家玩兒呢。我還沒張口就看見茶幾上放著一個漂亮的盒子,聯邦快遞的大包裝盒橫在旁邊。我心裏一緊,走上前去打開那個盒子一看,是一件光用眼看就知道是個高檔貨的女士胸衣,還是那種專門配襯一些露肩露背的晚禮服的內衣。我拎起來一看,亮藍色的絲綢外麵兒,純棉的貼裏,別致而周到的款式設計既能修飾身材,又不會給外麵的晚禮服製造不便和尷尬。我歪頭一看沙發上躺著一件足夠豪華的那種跳國標舞穿的漂亮大裙子,亮藍色。用手撐起來一看,估計這件內衣足夠把這條大裙子修飾得更加得體和完美了。我抬眼看看姐姐,四目相望,真是無言以對。

 

盒子裏還有一個信封,我猶豫著,心裏有種很害怕的感覺,好像那就是法院判決書,就是陣亡通知單一樣。但是我知道,姐姐打電話叫我來不就是因為這個麽。

 

“方媛:這就是我和我的秘書小林去佳世客買的。為你買的。我見過你試穿那件藍色的禮服,很漂亮,很高貴。當時你在我麵前轉著圈跳了幾步,我就好像又回到了我們剛開始談戀愛那時候我看你跳舞的樣子。不用你提,我也會給你買這件內衣,既是為了修飾身材,而且我也怕你露青春。當然,我也隻會叫小林帶我去買。我一直想給你個驚喜的。雖然我們之間發生過不愉快,但我後來想過,我們近十年的婚姻和家庭不應該因為一個陳萱琳就這麽散了,所以我一直打算著給你準備這份驚喜的。……在和你的這幾年裏,隻要你開心我就開心,隻要你喜我也喜。但是,現在,我沒有喜了。……晚一點律師會把離婚協議書和我詳細的財產報告給你送來,有什麽想法和問題你盡管和律師說。律師費我付,不算在我的財產報告裏。江海濤”

 

手邊上就是那件亮藍色的高檔內衣,亮藍色的漂亮禮服還攤在我大腿上,我看完老江手寫的短短的這封信,坐在空蕩蕩的大廳裏,我的心也空蕩蕩的。我抬眼看看姐姐,四目相望,真是無言以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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