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a.Liu

真愛無言,真情無悔,真人無名,真水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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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麵的時候(21)

(2004-11-12 17:56:49) 下一個

21.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時不時地有各種好車從我身旁風馳電掣絕塵而去,也有各色男女從我身旁或行色匆匆或閑淡清閑地擦身而過,隻言片語也隨著清冷的寒風飄進我的耳朵。

 

恍惚之間,這種感覺讓我想起來小時候有次為了好玩兒偷偷溜進電影院,在寬大的銀幕跟前看的那場電影——震耳欲聾的混音把我這個小小的人兒整個兒給淹沒了;因為我就緊緊貼著銀幕在那兒蹲著,電影裏所有的人物和故事因為貼得太近而全部失真到隻剩下一塊大白布上的影影綽綽;隨著光線的忽明忽暗,座位上那些觀眾呈現給我的感覺更加的失真和鬼魅,為著那些我不明就裏的影影綽綽而隨感而發的喜怒哀樂在我眼裏是那麽讓人匪夷所思。在我眼裏感覺唯一真實的就是閃爍在遠遠的那個發光的小窗口,我知道電影裏全部的悲歡離合就是從那裏放出來的。可是,那個發光的小窗口遙遠而不確定地閃動更讓我不得其解它是否真的是製造喜怒哀樂的發源地?

 

我慢慢地走啊走地也走出了一身的汗。走到一個高樓林立的大風口處,風開始轉成凜冽型地可著勁兒往我領口和袖口裏鑽。我把大衣使勁又裹了裹,在寒風裏使勁晃了晃頭,在大街上神遊了一個來小時了,現在感覺很像想當年我逃票看完那場便宜電影從電影院裏出來時的那個意味,被高分貝的聲音狂轟亂炸和大白布上巨大而失真的影子攪和了那麽長時間,乍一出來夾雜在還意猶未盡的人群那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中,絕對有副癡呆兒的形象!我抬頭定睛觀望,這不再轉個彎兒就是張小川她們家的小區了。今天是周六,不知道她在不在家啊,我掏出手機來純屬投機式地往她家撥電話。我正在打消念頭之間,張小川接了我的電話。一聽說我已經回來了,而且就在她家樓下了,連個跟頭都不打地就叫我上去。

 

電話裏就聽得出來張小川有點疲憊而略帶病態的聲音,在一開門之際,應著樓道裏不算明亮的燈光,張小川驚喜開心的神色從一雙無神而空洞的眼睛裏閃出來,頂著一臉黑綠色的麵膜再加上清瘦的小條兒在一條大睡袍裏支棱著,真給了我一種掛在門框上就可以充當驅鬼的門神了的感覺。我腦子裏一閃而過昨天中午見到高寒那副西裝筆挺而麵色蒼白的樣子,心裏麵想向張小川大發一番兄弟久日闊別之後的思念之情的想法立馬就被打了回去。我穩住了心神,進了門咧著嘴就嚷嚷:“我KAO!朕召見你,就算你不盛裝麵聖,也不用把自己抹花成這麽個鬼臉兒吧?驚了聖駕知道該當何罪麽?”

 

張小川繃緊了嘴唇,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掩飾住想笑的衝動:“我正準備沐浴更衣熏香麵見你這凱旋還朝的大將呢,結果還沒忙活停當你這就上來了。”

 

張小川給我端了一杯茶來放到茶幾上說:“你先坐著,我去把臉洗了。在我這兒別拘束,就當成自個兒家行了。”

 

“那兒哪成啊?我要是把這兒當成自個兒家了,你們家高寒還不得把我吃了啊!”我一臉笑地仰頭看著正轉身往浴室走的張小川,想從她臉上找到點兒將嫁作人婦的甜蜜小樣兒。結果,張小川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接著就進了浴室。往日那雙光彩流動的勾人電眼裏流露出來的居然是一種耐人尋味的神情,讓我尋了半天也沒尋出個什麽味兒來!更不用說藏在那個跟一堆非正常飲食之後而產生的巴巴一樣的麵膜底下的表情了。

 

我自個兒坐在客廳裏,環視著周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我記得上次,也就是我去香港之前來這裏喝酒的時候,我和張小川說高寒的家裝修得就是個典型的色狼的家:三星的大空調悄無聲息地噴出人造的熱情,四處昂揚著春的溫情,會讓每一個單身到此的淑女都想裹著柔軟厚實的純棉睡衣慵懶在溫熱舒適的軟塌上,暢想男人的懷抱是何等的寬厚而濃情。落地台燈的紗罩後麵透出無力的肉色光暈則是最好的催情劑,令人想入非非而不可抗拒……但是,張小川家裝得那簡直就是個伏擊色狼的家!精致典雅不說,更在精細之處隱藏著一股神秘和誘惑,讓人更是浮想聯翩於這個成熟女人的家是不是也像她本人一樣,如同一座金礦一般價值連城而挖掘不盡!

 

我記得當時借著酒勁兒這通點評把張小川白話兒得直樂。現在我環視著屋裏的一切,雖然還是一樣的清潔,但是隨處可見的文件夾、紙張、雜誌和用過的杯子淩亂得讓人不舒服。要是擱在以前,我一定會說越是亂越是顯得生活化重人情味濃。但是,剛才讓張小川那個耐人尋味的眼神把給我拿的,我是橫想豎想越捉摸越覺得不對頭!這應該是一個就要成為自己意中人的新娘的生活狀態麽?更何況如張小川這般高雅精致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是我香港度一日家中已經幾千年了?

 

雖然張小川視事業如生命,幹起工作來四平八穩很有大將風範,但是也絕對是拚命三郎一名!不過,通過這兩年和她的接觸,拚命三郎歸拚命三郎,但這並不代表著張小川對自己的生活和家庭投入的精力就打了折扣。正如她自己說的,事業和家庭就像是女人的兩條腿,獨腿鐵拐李和一長一短一瘸一拐的她都不要做。而且事實也擺在所有人的眼前,這麽多年來,張小川真的就是兩條腿長短如一健步如飛地跑在了我們同齡人的前列!

 

我站起來踱到靠牆邊的電腦桌跟前,看著堆得一摞一摞的文件把一張最大尺碼的電腦桌蓋得找不到一小塊空地兒,外加一個殘留著方便麵渣兒的空碗,看得我心裏倍兒不是滋味!旁邊酒櫃的門把手上掛著一件張小川的白色大衣,外麵罩著封著口的大塑料罩一看就知道是剛從幹洗店拿回來的。我愣愣地站在那裏想,與我們共事在一起玩兒在一起的時候,與我們麵對麵的時候,是張小川衣著光鮮得體得賽過《瑞麗》裏麵的伊人風尚,舉手投足都顯示著白領貴族的品質和知性魅力,就如同這件昂貴而美麗的白色大衣。還有張小川那雙光彩流動透著理性和智慧的大眼睛,更成為最恰當的心靈窗戶,將一個成功的事業女性待人接物時所呈現出來的德才兼備、服懾眾人的意氣風發表露出來……但我也敢保證,在麵對麵的時候,這些張小川換得今天的成就的拚搏和為了努力保持兩條腿平衡地跑步前進而必須忍受的艱難,比方說我現在能看得到的滿桌子的文件、果腹的方便麵和懷有身孕也沒個人在旁邊端茶遞水什麽的,相信那些仰慕著、企羨著、妒嫉著、擠兌著張小川的人們壓根兒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正在那兒自顧自地扮演思索人生的哲人呢,張小川洗幹淨了臉從浴室出來了,還端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盆,盛了滿滿一盆的濕衣服。我幾步搶上去不由分說地奪下張小川手裏的盆,還沒等著她反應過來我已經進了陽台開始晾衣服了。雖然她們家的全自動洗衣機和手搖式調節上下的晾衣架根本不用我幫忙操持這些基本上不消耗卡路裏的活兒,但是我就是見不得讓一個女人挺著大肚子還在有一定溫差的陽台上晾衣服!雖然張小川的肚子非但沒挺起來,瘦裏巴嘰帶著股病歪歪的樣子不說根本看不出來像懷孕了。

 

張小川就跟讓人點了穴似的定在那裏看著我在陽台上上上下下地給她晾衣服。因為背光的原因我看不清她的臉,時不時地瞟上她一眼,隻是覺得她今天很反常。不知道張小川在那尋思什麽,反正電話一響都把她嚇了一激靈。我一邊不緊不慢地晾衣服,一邊不自覺地聽張小川愛理不理地講電話:“噢,雷子啊。……吃了……沒有,我今天哪也沒去,我就出了趟門把幹洗的衣服拿了回來……我挺好的……嗬嗬!不用你過來陪我,方正回來了,正在這兒聊著呢……沒有,他現在忙得哪還能顧得上我啊……隻要我還喘著氣兒呢,就不用操心……”

 

張小川蜷縮在沙發角上講電話,全身上下都縮在大睡袍下麵就露個頭在外麵,看起來就像個羸弱的小動物一樣孤單而無助。我斜著頭就能看見掛在酒櫃櫥上的白色大衣,突然想起來去年冬天,我平均每兩個禮拜就跟用手挑著個燈籠一樣擎著一件女式白大衣在大馬路上走。張小川一句“不準坐車!不能給我壓了褶兒!”就把我搞得跟個小太監捧著黃馬褂一樣畢恭畢敬,惹得大街上的人都不自覺地和我保持了一米開外的距離,生怕碰壞了我手裏的寶物!我想,人人常說誰誰誰戴了各色不同的麵具應酬各色不同的人物,粉墨登場演繹各種在麵對麵的時候的真假戲劇。其實這句話要是用逆時針的思維方式來思考,就得辯證點說了。有很多人,在麵對麵的時候他們給身邊的人的感覺是ABC,使得你不得不,也是不自覺地也得按照ABC的路子來走。你非但不能使用DEF,更不能肆無忌憚地使用WUQ。要不然的話,很自然地你就要麽自己都覺得別扭,要麽就得麵臨著找抽的境遇!絕對意義上的“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其實很難能立住腳。也好像是拚圖,一小塊一小塊的,看起來毫無章法和頭緒,但是誰挨著誰早已經是定好了的。就算是顏色完全相同的一大片,你也得一塊一塊地往上試,一直試到咬口完全吻合的那一塊才能繼續下去,才能有望拚完整張圖畫。你要是非得整另類玩兒個性,非得把水裏遊的魚整到天上當殲擊機,非得把蒙娜麗莎的嘴整到指頭肚上,那這個拚圖拚到你孫子輩兒上都拚不出來!

 

張小川正是懾服於高寒的陰,所以就算被打死了她也不會指使高寒幹這幹那,跟養個寵物犬一樣滿足自己的權力欲望;也正是張小川欽佩於高寒的智,所以那類大大小小需要耗費腦細胞部署備戰、統領殺敵的事兒,她也絕對不會找我來當參謀。那你說,到底是我們自己自行戴上的麵具還是被迫戴上的麵具,實在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其實,看著張小川的大衣有感而發的這一通道理也就是一秒兩秒的事兒。我發現我從香港回來實在是具備了一點思想家的素質!雖然要是把這句話說出來,可能要麵臨被大家的嘔吐物淹死的危險。張小川把電話放下,還蜷縮在沙發裏一動沒動,兩眼直愣愣地看著我關好了陽台門,小心地把落地紗簾和窗簾一層一層地拉好,又把空的洗衣盆放回到浴室裏。等我搓著冰涼的手坐回到沙發上,她還和在夢裏一樣神遊著,雖然眼睛是看著我的,但就給我感覺我去香港回來已經瘦到可以和空氣裏的灰塵一起跳舞了一樣。

 

“美女,你是不大舒服還是累了?怎麽跟養不活了似的?……要不我就先撤退?”

 

張小川倦倦地一笑沒有說話,但至少讓我很釋然。這麽近距離坐在身邊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卸了妝以後的張小川。五官還是那麽端正美好,但是沒有了水靈的色彩和精彩,皮膚在黃暈的燈光下還是那麽細膩白昕,但是眼角和額頭的細紋也一樣那麽明顯。30歲的女人了嘍!

 

我不想把氣氛搞得和領導訓話一樣,就算有了趙兒的鋪墊,也不想做得太單刀直入,“哎,我說,那個雷子好像和你挺熟的哦?我看你和那個小帥哥在一起比和高寒還配!是你的備選名額吧?……你們倆啥交情?是他曾經英雄救過美?還是你曾經幫他跑過……路?”

 

我自說自的話,一抬頭看見張小川回過神兒來一樣瞪著我眉毛越擰越緊,嚇得我吐出最後一個字來趕緊閉嘴。“你們這都是些什麽人啊?”張小川聲音不大,底氣也不見得夠足,但就是讓我覺得寒氣逼人,“好心好意幫完了你們的忙,再回過頭來調查人家的底細調查人家的動機,你們是不是男人啊?問出這樣的問題自己不覺得臉紅啊?!”

 

在我足可以和周星星滿臉震驚和匪夷所思的表情相媲美的表現下,張小川繃緊的臉和身體放鬆下來,抬手慢慢地揉搓著右眼,倦倦地說:“我把你們公司的財務部主任陳萱琳給得罪了,差不多是9月底的事兒吧。現在有種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後悔。我這兩天狀態不太好,工作忙休息不好,而且……右眼皮老跳。不是我迷信什麽,我記憶當中有幾次印象深刻的右眼皮跳,就發生過很多不好的事,有我媽去世了,有被以前那個男朋友揣了什麽的……這次心裏麵慌慌的,有種山雨欲來的緊張和壓迫感,但是又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所以無處下手未雨綢繆,很有一種已經被擱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感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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