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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紫陽:4·26社論激化了矛盾

(2010-06-04 12:49:07) 下一個
二、4·26社論【14】激化了矛盾
但是,後來學潮怎麽會鬧成那麽大的亂子?關鍵是4·26社論。學生有不滿情緒,總會表現出來,即使當時沒有鬧起來,以後還是要表達。總是有意見嘛!但是學潮鬧得那麽大,就在那個時候鬧出那麽大的亂子,就是4·26社論。社論以前和社論以後的情況不同。如果當時因勢利導,做好工作,事情根本不會鬧得那麽大。4·26社論是個轉折點。
4 月19日,我就訪朝的事情去過鄧那裏,也向鄧談了學潮的情況和如何處理的意見,鄧當時都表示支持。但事情奇怪得很,我離開北京的當天晚上,北京市委的李錫銘【15】、陳希同【16】就找萬裏【17】,要求召開中央常委會議聽取他們的匯報。萬裏就上了他們的當。萬裏對學運的看法和我自始至終都是一致的。萬裏把他們的要求轉告了李鵬。我出訪期間由李鵬代理主持常委工作。李鵬真是快啊,第二天晚上就召開了常委會。在李鵬主持下,李錫銘、陳希同極力把學潮情況說得非常嚴重,他們不顧當時學潮有趨於緩和的情況。其實學生中間當時已經出現分化,一部分主張複課並已經複課了,少數人反對複課,有的學校為此還發生了糾紛,一些學生回到教室上課,那些比較激進的分子在門口把著不許進去。這種情況是因為這些學生氣還沒有完全出夠,鬧了一下就這樣完了?當時如果接著做些工作,疏導,對話,允許學生提出一些合理的要求,這
是很好的機會。可是他們在匯報時竟說“一場全國規模的包括中學生、包括工人在內的大規模行動正在組織發動之中”,還說北京大學生紛紛派人到全國各地串聯,到街上募捐籌集經費,要搞更大規模的行動。他們把個別學生的過激言論,特別是對鄧小平個人的過激言論加以宣揚,把學潮說成是反對共產黨的,針對鄧小平的。自從改革開放以後,學生特別是大學生對西方的東西聽的很多,看的很多。說一個領導人幾句話,他們根本不認為是一回事,不像文化大革命以前或文化大革命當中空氣比較緊張的時候。當時說我的也很多,什麽幾個孩子搞“官倒”【18】呀,什麽運了多少車皮化肥到我的家鄉呀。當時在多少萬人中間沒有人說些偏激、過激的話是不可能的。有十個人說了這類話,你一集中就不得了。李錫銘、陳希同他們這麽做,是他們原來階級鬥爭的思維方式起作用,還是別有用心,我就不清楚了。24日的常委會上把學潮定性為“有組織、有計劃、有預謀的反黨反社會主義【19】的政治鬥爭”,並形成了會議紀要。李鵬、李錫銘、陳希同是始作俑者。
4 月25日李鵬、楊尚昆【20】把常委會的情況向鄧作了匯報。鄧這個人對學潮一向主張采取強硬方針,認為學潮影響穩定。聽了匯報以後,鄧當即同意把學潮定性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動亂”,提出“快刀斬亂麻”加以解決。我4月19日到鄧那裏,我的看法他是完全同意的。25日李鵬、楊尚昆一講,鄧又同意他們的看法了,因為這和他曆來的主張一致。4月25日鄧同李鵬等人的講話,本來是內部講話。但當天夜裏,李鵬就決定把鄧的講話向各級幹部廣泛傳達,4·26日又把這個講話改寫成《人民日報》社論發表,公開把學潮定性為“一場有計劃、有預謀的動亂,其目的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在我出訪朝鮮之前,李鵬、北京市的領導都沒有向我說過他們這些看法。我剛剛離開北京,他們很快就召聞了常委會,並直接取得了鄧的支持。這就改變了政治局常委原來的分析及準備采取的方針。
鄧對李鵬大範圍傳達他的講話是不滿意的,鄧的孩子對把鄧推到前台也不滿意。“五四”【21】青年節我有個講話。毛毛【22】打電話給講話起草人【23】鮑彤【24】,希望在講話中加上鄧愛護青年的內容。5月17日在鄧家決定戒嚴的那次會上,鄧對李鵬說:這次不要像上次那樣搞了,不要把我決定戒嚴的事捅出去。李鵬連連說:不會!不會!
有人利用學生的過激言論來激化矛盾,把黨和政府推到和學生尖銳對立的地位。經過改革開放,學生批評領導人本來算不了什麽事,發泄一下而已,並不意味著這些人要推翻我們的製度。但是把學生批評鄧的話集中起來說給鄧聽,對老人是極大的刺激。這些人還把學生中少量的、零星的、分散的過激言論說成是學潮的主流,說鬥爭矛頭指向鄧。由於鄧多年形成的以“階級鬥爭為綱”【25】的思維方式,所以一聽到李鵬的匯報就發表了那樣的講話。這恐怕是主要原因。
我在朝鮮時,4月24日常委會紀要和鄧的講話通過使館傳給了我。我回電表示:我完全同意小平同誌對付當前動亂所做出的決策。這些文件發給我,我就必須表態,也不能表示不同意見,因為我在國外不了解國內的情況。但我沒有對常委紀要表態。看了鄧的講話,當時我腦子裏馬上的一個反應就是又一場反對自由化的運動要來了。我倒沒有想學潮平息不了,因為我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擔心的是十三大以來的改革特別是政治改革的勢頭受到損害,因為鄧認為,學潮的原因是長期反自由化不力。
前麵說過,追悼會結束以後,學潮趨於緩和,而且學生內部也有不同意見,一部分主張複課,這是很好的機會。隻要我們進一步做好工作,學潮是可以平息的。但是 4·26社論一發表,情況立即發生了變化,大大激化了矛盾。學生被社論的言辭和政治帽子所激怒。什麽“反黨反社會主義”、“有計劃有目的”等等,學生多年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原來處於中間狀態的人也被推到了激進的一邊。從朝鮮回來後我找了幾個大學的人談過,他們都講了這個
情況。 4·26社論一發,各方麵包括機關都非常不滿意,“怎麽搞了這麽一個東西?”所以4月27日上街遊行的人一下子上升到十萬。由於4·26社論的言辭比較嚴厲,學生們感到這個行動可能受到鎮壓,因此有的學生遊行以前給家裏或親友寫下了遺言、訣別信。4·26社論不僅激怒了學生,機關、團體,民主黨派【26】也普遍抵觸。他們不理解、抵觸,甚至反感。他們認為學生關心國家大事,關心改革命運,提出社會熱點問題,是可貴的愛國行為。政府不僅不表示愛護,加以引導,反而站到學生的對立麵,給他們扣上“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帽子,以火藥味如此之濃的社論嚇唬他們。尤其是知識分子反應更加強烈。政府這樣做,社會上更加同情支持學生。從現場拍攝的錄相可以看到,當時學生的遊行隊伍走到哪裏,沿街的群眾就拍手歡迎,呼喊支持的口號,有些人甚至加入遊行隊伍。就連負責阻擋遊行的警察也是敷衍一下就放行了。本來布置的一些封鎖線,學生隊伍走到那裏,警察就讓路,學生遊行可以說暢行無阻。
當時許多老同誌對學生遊行相當擔心。因為知道小平講了那麽一篇話,生怕矛盾激化,發生流血事件,一再表示要中央克製,不要動武。彭真【27】直接給中央辦公廳打過幾次電話,說無論如何不要動武,無論如何要克製,希望中央不要讓矛盾激化。當時隻有李先念【28】聽了小平講話以後,給小平打電話說:“要下決心抓他幾十萬人!”這話不知準不準確。還有王震,他也主張多抓些人。麵對成千上萬的遊行隊伍,加上許多老同誌勸告,原來決心驅散遊行的人,如北京市委領導人和李鵬等人也束手無策。這當然是很好的事情。學生們原來以為遊行可能受到鎮壓,結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這樣一來,參加遊行的學生回到學校以後,就慶祝勝利,歡欣鼓舞,更加無所畏懼。
由於傳達了小平同誌的講話,發了社論,學生會、黨團組織、校長、教師,原來都拚命地阻擋學生,叫他們無論如何不要去上街。學生回去以後,弄得黨團幹部受到奚落,他們感到委屈,有埋怨情緒,認為被出賣了,躺倒不幹了。包括陳希同這樣的人也有這種感覺。5月1日常委聽北京市的匯報,陳希同一肚子怨氣,說學校基層幹部感到被出賣了。我批評他:誰出賣誰?
4·27 大遊行的結果說明這麽幾個事:原來以為4·26社論一發,“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調子一定,學生就不敢動了,結果不僅沒有壓下去,反而鬧得更大了。這說明用無限上綱的老辦法,過去很靈現在不靈了,此其一;其二,由於廣泛傳達了鄧小平4.25講話,學生都知道4·26社論是鄧完全支持的,但仍不顧一切地上了街,這說明再靠最高權威的領導人發話也不靈了;其三,北京市剛剛發布示威遊行管理辦法,提出了嚴格的管理和限製,也不靈了,等於作廢,警察阻擋也不靈了。當時我回到北京了解了這些情況以後就感覺到,如果不緩解下來勢必動武。現在與4·27以前不一樣了,學生經過4·27大遊行什麽都不怕了。他們認為政府沒有辦法,政府什麽手段都拿出來了,就剩下出動軍隊這一招,而學生當時認為政府是不會出動軍隊的。所以以後的事就比較難辦了。總之,4·26社論對整個北京的事情起了很壞的作用,增加了以後解決問題的難度。
以上說明,如果不用疏導對話辦法,要用強製手段製止學潮,除了動用軍隊,沒有別的辦法。我從朝鮮回來途經沈陽時,聽了沈陽的匯報,他們也是大會傳達鄧的講話,省委都懷疑:現在還用這種辦法行嗎?他們說,傳達鄧講話以後很多人罵鄧。所以我從朝鮮回來後就覺得局勢很危險。4·26社論以後,其他辦法都不靈了,存在著發生大規模流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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