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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毛澤東與林昭之間尋找中國的靈魂

(2010-08-25 06:37:13) 下一個
在毛澤東與林昭之間尋找中國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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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在超乎天地之間的那麽一架巨大的天秤,毛的靈魂被放在一邊,而另一邊,放上其它的什麽人的,比如林昭的靈魂,那麽天秤會向哪一邊傾斜呢?

2 .

當我們把手指伸入曆史的書頁,伸向四十年前,去觸摸毛的內心世界時,我們的指尖會碰到什麽呢?

如果把毛說成是洪秀全那樣庸俗貪婪之輩,這至少是不公正的。毛確實不限於此。

據毛的前秘書李銳等回憶,被稱為偉大馬克思主義者的毛,竟是不讀馬克思主義著作的。對於馬克思主義,毛絕口不提 “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 等馬克思主義思想體係的基本命題,卻擅自為那個猶太臭老九作了一個簡短的思想總結: “ 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但歸根到底隻有一條:造反有理 ” 。他手不釋卷的竟都是線裝書。據其仆人回憶,毛聲稱自己曾把《資治通鑒》讀了十七遍。這個對古代弄權術爛熟於胸的男人,對於林彪贈他的四個偉大,他隻對其中一個偉大真感興趣,那就是 “ 偉大導師 ” 。他曾明言自己追求的是 “ 君師合一 ” ,是 “ 馬克思加秦始皇 ” 。

關於毛的內心的推測,如今已經有很多種說法。但我們的指尖卻從選定了三個關鍵詞:造反,權術,曆史虛榮心。

毛確實是中共早期最積極的活動者之一。然而毛參加中共運動,與其說他是為了追求馬克思主義,倒不如說是順從他自己強烈的本能,那就是要造反。他對 “ 外國友人 ” 談及自己的青少年時代時,曾談到他青少年時見到的農民反抗活動,他說: “ 我是多麽想參與他們哪 ” 。在後來的成長中毛發現自己最好變成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因為他發現馬列主義那一套有兩個詞非常對自己的胃口,那就是:革命和階級鬥爭。

造反的血液與權術的心機,竟在這個男人身上達到了一種近乎完美的結合。於是在槍林彈雨之中,在高山與密林之間,在沒完沒了的你死我活爾虞我詐中,這種完美的結合使他象水中的黃蟮那樣從容自如地的有進有退,有伸有縮,終於把他帶到了天安門城樓。那一刻,他與其說是感到自己站在了國家的大舞台,倒不如說他感到自己站在曆史的大講台上。他感到自己從探視曆史變成了平視曆史。他說: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講完後,他側耳五秒,想聽聽在曆史的山穀裏怎樣傳來了他那幾句話的回音。他舉目四望,看見眾多曆史人物隱隱若現,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

是的,是曆史虛榮心,是一本一本線裝書高高壘起的曆史虛榮心,是與人類 “ 史 ” 無前例的共產主義運動捆綁在一起的曆 “ 史 ” 虛榮心。

這個詞組是解開毛的內心秘密,也是解讀文革本質的鑰匙。

3 .

使毛下定發動文革決心的因素,既來自國際的大氣候,也來自國內的小氣候。眾所周知,正當中共建立新政權企圖大搞社會主義建設時,南斯拉夫卻開始背離列寧主義和斯大林主義(簡稱列斯主義);而蘇共的赫魯曉夫上台後,也作了批判斯大林主義的秘密報告。眾所周知,馬克思主義認為共產主義革命是資本主義高度發達至內部矛盾無法調和時水到渠成的產物。而真正爆發的共運偏偏都發生在資本主義不發達的國度。這些共運與其說是真正馬克思主義的,倒不如說是列斯主義的,以至列斯主義成了世界共運所認同的正宗方向。可是當列斯主義被背棄,世界共運產生了不同的方向時,中國共運又該怎麽搞呢?在曆史的十字路口,這個問題一定撞擊過共產黨人的思想。毛思考過這個問題嗎?應該是有的,這是為什麽中國很快出現了反修正主義的宣傳。可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又該怎麽搞呢?毛思考過這個問題嗎?應該是有的。思考的結果是什麽呢?沒有結果。或者說,毛是沒有耐性也沒有知識基礎去進行科學理性的思考的。於是他的思考被他內心的一種不安所取代了,以至他忘了思考,隻剩下不安了。他的不安就是:他現實的政治地位,和他在曆史中的地位。斯大林去世了就被搬下了曆史的神壇,如果我這一代君師去世了呢?以至他後來提出防止中國出現赫魯曉夫時,他的潛台詞是防止自己成為中國的斯大林。

如果說大躍進之前他的這種不安還是隱隱約約的話,那大躍進失敗之後他的不安就變成了劇痛了。這時他也許能明顯感覺得到,他在曆史中光輝萬丈的地位,確實是與他所領導的事業的成敗連在一起的。那中國社會主義到底該怎麽搞呢?如果不能象大躍進那樣搞,或許就該象劉少奇那樣搞吧?可是象劉那樣搞卻又非我所長啊。按部就班的經濟建設,跟我的熱愛的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又有什麽關係呢?使我獲得巨大成功的宏偉絕倫的曆史舞台,現在又在哪裏呢?

最讓毛不可以忍受的是,大躍進失敗後他在黨的威信竟真的開始下降了。劉鄧竟敢連開政治局會議都沒通知他參加了。問題的更嚴重之處在於,他們現在不是一兩個人,他們已經贏得了大多數黨員的支持了。這時他明白,如果讓劉等人成功了,非但他會完全失去自己在黨內的地位,甚至他在曆史上也成了劉旁邊的一個陰影。一種烈火突然在他心裏燃燒起來。自從他掌握這個黨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這時他是多麽想念他的人民啊。可愛的中國人民向來推崇王者和成功者,王者工作有一點點失誤,善良的中國人民又怎麽會不原諒呢?所以大躍進失敗後他們還一樣地熱愛我。想到這裏,他一躍跳進了長江。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他開始細心觀察形勢尋找突破口。

終於,幾個知識分子製作的一部電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又是這些自以為是的反動派。毛嗬嗬笑了一笑。

4 .

毛對知識分子的蔑視,與其是因為早年被胡適等知識分子所漠視,倒不如是因為其性格使然。而毛對知識分子的踐踏則既是他性格使然,也是對於他來說是一種現實需要。誠然,知識世界的理性、科學與道德理想,是一種毛所無法理解的沉悶與幼稚,是與毛的稟性格格不入的。更為可惡的是,知識分子在講台上的莊重,深深地冒犯了他內心深處的 “ 師道尊嚴 ” 。在他掌權後,麵對這些會思考的知識分子所發出的異樣聲音,使他深深地感到不快,因為那破壞了他站在權力巔峰的滿足感。當他感到他對一個大國的前進方向的把握,受到一種他所厭煩的貌似高深的威脅時,他尤其感到惱火。於是他青少年時代埋在心底的主旋律再次響起:造反。他們不是喜歡站台上嗎?讓他們戴個高帽站上去嘛。

於是神州大地一夜之間真的搭起了千萬座高台。千千萬萬個知識分子與掌有實權的黨員一起站在這些高台上,頸掛大牌子,頭戴大高帽,在飽受著自己的學生、同事、朋友甚至親人的謾罵、皮鞭與惡拳。紅旗與紅旗下的罪惡一起,象一場大火一樣迅速燒遍了中國大大小小的城市與鄉村。

把曆史的書頁翻到 1968 年,我在尋找一個人。在森林般的紅旗中,我找到了她踉踉蹌蹌的身影。她叫許憲民,是反革命分子林昭的母親。她的女兒被槍斃後,她開始瘋瘋顛顛地在大街上遊走,迷迷糊糊地喊著她女兒的名字。正當我想把她拉走時,一群紅衛兵卻湧上來,一把把我推開,然後雨點般的拳腳都落在許憲民的身上。我眼前這個活生生的老女人,很快變成了一具五顏六色的屍體。年輕有為的革命小將們說:她的女兒是反革命,而且還讓槍斃了。她女兒這麽壞,那她還能好到哪裏去呢?大家快來啊,你給她一拳,我給她一腳。我們對社會主義事業的無限熱愛,對毛主席的無限忠誠,就表現在我們拳腳的力度上。大家快來啊!我恨,我恨,我恨你階級敵人!

5 .

多年來當局有意無意的淡化,竟使現在的年輕人不不相信以上一幕是真的。時至今日,人們已經難以理解那個時代年輕人心理狀態了。

從那場所謂革命所爆發的力度與所波及的層麵之深之廣來看,當時中國青年心中確實藏著一種類似於反抗欲的情緒。然而我們縱觀中國長達兩千年的黑暗的中世紀史,那種類似於反抗欲的情緒,什麽時候沒有存在過呢?魯迅不是說了,中國人或是處於做穩了奴隸的時代,或是處於欲做奴隸而不得的動蕩時代。奴役的體製加上奴役的文化,使眾多種人性的欲望被壓製到潛意識層麵去了。要做奴隸,並做穩做好奴隸,很快占領了國人表層意識。當做穩了奴隸後,人們又開始找些手工藝、古玩和書畫來發揮自己剩餘的精神能量。

隻有在兩種情況下人們才開始反抗。一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二是:皇上說,我讓你們反吧。曆史上無數次的農民起義就是第一種。而第二種,近代史上的紀錄就是所謂的義和團運動。第一種反抗,或許還真須要幾個英雄;而第二種情況則更為陰險。其實並沒有真的英雄,而人們在模仿了傳說中的英雄行為時,竟真覺得自己是英雄了。真的英雄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的。而皇上所鼓勵的反抗卻讓人們過足了英雄癮卻不用自己付出代價,怎能不讓人慷慨激昂前赴後繼呢?

從一個相反的方向,以上這一點在當今的時代卻得到了充分的證明。如今不是很有一些人在互聯網上吹噓文革的美好嗎?那麽在現在這個 “ 修正主義 ” 占統治地位的時代,他們敢站出來反抗嗎?他們敢嗎?

於是很快,文革這場安全的反抗運動便變成了赤裸裸的一場沒有現實針對性的破壞運動和迫害運動,變成了一場無聊的激起妒忌與仇恨並宣泄妒忌和仇恨的運動,變成了連參與者自己也信以為真的弄巧成拙不歡而散的假麵舞會。

6 .

其實,在那有幾千年的極權曆史中,一旦社會穩定,必然會形成一個淩駕於平民頭上的權力階層。而極權的體製又不允許民間有充分表達意見的渠道,使年輕人的自我表達欲望受到了強有力的壓製。然而這不是一個 “ 什麽階級壓製什麽階級 ” 的問題,而是極權體製與生俱來的先天惡疾。然而當我們更進一步分析所謂 “ 反抗欲 ” 時,卻發現使文革爆發的社會心理動機並非這麽簡單。

國人麵對威權的心理有三個緊密相聯的層麵。一是崇敬之;二是嫉恨之;三是想取而代之。國人唯一不能做到的,就是平等視之。

首先值得一提的是 “ 取而代之 ” 。這與其說是對奴隸精神反叛,倒不如說是對奴隸精神的一種升級與深化。取而代之之後,自然就可以俯視那些崇敬著自己或嫉恨著自己的人群了。

而崇敬或嫉恨,都是因為自己沒有被視為與威權平等,而自己也不把自己視為與威權平等時,所必然產生的一種心態的兩個方麵。麵對威權,國人是需要一種崇敬來寄托自己的希望感、道德感和幸福感的。這就是中國文化曆史中 “ 忠臣 ” 形象的由來。至於那遠在天邊的 “ 忠臣 ” 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那還是其次的。與 “ 忠臣 ” 形象相伴隨著的 “ 奸臣 ” 形象,則負責承載著國人的失落與怨恨。國人對忠臣熱烈的愛,是需要對奸臣熱烈的恨來支撐的;反之亦然,國人對奸臣熱烈的恨也是需要對忠臣熱烈的愛來支撐的。在新社會新時代,這種愛 - 恨模式因為找到了新載體 —— 大救星紅太陽,而使其愛與其恨在相互支撐中更為熾烈。因此,國人對偉大領袖,對那大救星紅太陽越是愛,對那工賊叛徒兼中國的赫魯曉夫就越是恨。表達這恨的具體行動,就是把身邊的威權拉下來自己取而代之,因為這種行動對症下藥般地使自己潛藏的反抗欲得到了空前的釋放。而自己心中的紅太陽恰好是支持自己這革命行動的,想到這一點,革命小將們就覺得紅太陽對自己甭提有多貼心了。於是他們聲嘶力竭、手起鞭落。紅太陽,紅太陽,我罵得可狠了,您聽見我了嗎?紅太陽,紅太陽,我打得夠使勁兒了,您看見我了嗎?

革命小將們年輕嗎,忠誠嗎?年輕,忠誠。你看看那唰地一起舉起的紅寶書海洋就知道了。革命小將們敢作敢為,有創意嗎?敢作敢為,有創意。你看看那被砸毀的文物和乒乓球串成的項鏈就知道了。可文化大革命,大革文化命,是在一種新文化的指引下進行的嗎?不是。大革文化命,文化大革命,建立了一種新文化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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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讓自己的手指穿過時光,在那些一個一個狂跳著的心髒裏繼續尋找使這種瘋狂迅速漫延的心理因素的話,我們很快就觸到了 “ 媚俗 ” ,米蘭 - 昆德拉所說的媚俗。

所謂媚俗,可以被理解為,因對伴隨著精神孤獨的虛無感本能地拒斥而產生的對他人,對社會所做出的迎合的言行。然而文革時代的媚俗,卻有著一種強烈的恐懼作為其動力,那就是一種對被劃定為“惡”的恐懼。在那個不斷人為劃分好壞,不斷尋找敵人並把找到的敵人馬上打入社會最底層的時代裏,人性天生的道德感也迷失了方向。僅僅是基於生存下去的動力,人們把本能的善惡判斷依附到強權與社會(他人)的標準上,依附完之後便擺脫了孤獨,竟馬上覺得這種善惡標準是正確的。這種皈依的心理需求在青少年人生觀開始形成的時尤其變得強烈。看著那些慘淡淒涼的右派,他們是多麽害怕被同學被社會所拋棄,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啊!為了掩蓋這種恐懼,他們就越是要求自己“有好表現”;越是要自己表現“好”,就越是要對“壞”表現出強烈的憎恨。因此他們身上的毛主席像章一定要多,如果別人也一樣多,那自己就要把像章別在自己的皮肉上。因此“好”的同學們批鬥了自己“壞”父母,那自己一定要跳上台踹上一腳,而且一定要踹得更起勁。啊!我是好人!他們竭斯底裏地吼叫著。

終於,他們心中的對被認可的渴求在經過對“壞”人實行各種各樣的踐踏、捉弄之後終於得到某種落實。他們感到自己“升華”了,在世界上自己的存在變得更真實具體,更“陽光燦爛”了。

就是這樣,在一個充滿精神奴隸的極權社會裏,一部分奴隸為了表現自己是“好”的奴隸,通過踐踏無力反抗者的方式,而津津有味地扮演起反抗者來。而另一部分奴隸為了表現自己同樣是“好”的奴隸,則不失時機地扮演起為“反抗者”歡呼喝采搖旗呐喊的角色。於是這場反抗無力反抗者的大型英雄話劇,便在全國聲勢浩大地排演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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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曆史的煙塵漸漸消散,人們發現昔日豪情萬丈的批鬥場,原來早就已經高樓林立。

你看看大街上走著的每一個女孩子,無論出身什麽階級,竟一律無恥地塗上了紅唇膏。漫漫長街上的每一個鋪位裏,都坐著一個萬惡的私營企業主。國民黨反動派猖狂地把資本家的工廠開到了大陸,肆無忌憚地吸著的工人階級的血和肉。美帝則最為陰險,他們甚至狡猾地分別以開麥當勞和肯德基的手段,兵分兩路把特務派到了全國各城鄉。

一切讓人眼花繚亂,一切都是紙醉金迷。

可是當年我們的激情,都是為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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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的煙塵漸漸消散。現在的年輕人聽到那些天方夜譚般的事,竟開始懷疑你的描述的真實性。當然,也不會明白為什麽在 1968 年 4 月 29 日,在上海的某機場會有嘭然一聲槍響。

應聲倒下的女子叫林昭,原北大中文係學生。她被害前已入獄九年。據後來知情人描述說,她已吐血多年,完全是被從病床上拖上刑場的。她被害前不久,其友人張元勳曾到上海提藍橋監獄看望過她。隻見她的頭發曾被一撮撮地扯下,留下如斑禿般的白痕。據說是在監獄鬥爭會上被其它犯人扯下的。她的衣服與褲子也縫在一起,據說是以防止監獄看守的強奸。張的會見目的似乎是要說服林認錯,投降,以保存生命。而那似乎也是監獄當局所希望的。然而林卻笑著斷然拒絕。

查看關於林昭的零星資料,我們驚訝地發現,她完全是從一個被社會認可的 “ 好人 ” ,一個被讚美的北大才女,轉而下定了決心頭撞南牆的。事情最初發生在北大反右開始時的批判會上。林突然跳上了桌子說:你們都是在幹什麽!

第二天她馬上成了右派。和很多右派的忍氣吞聲不一樣,她居然從此開足了馬力向由 “ 好 ” 人專政的製度撞過去,堅持上書,辦地下刊物,直至在獄中還公然抨擊偉大領袖和極權製度。有人說,那不是雞蛋碰石頭自取滅亡嗎?她就是要雞蛋碰石頭自取滅亡,在她從北大桌子上跳下來時就已經下了這個決心了。

她說:我是為你們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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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林昭留下的言論,我們還不由得驚歎早在四十年前,她就開始強調一些最近這十多來年我們才有機會接觸到的概念:自由、民主、人權、寬容,反極權、反專製,甚至非暴力、基督、博愛。我一直在想,她有著非凡的智慧和洞察力嗎?非也,我們看見她的言論其實並非深不可測。她能守住這些判斷,僅僅是因為她守住了人類對於良知的直覺。而那竟是要用無盡苦難與生命去捍衛的直覺。

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曾經的 “ 好 ” 人,她是如何以其強大的自信,以能夠在那個 “ 好 ” 人橫行霸道的時代裏,死死地堅守住做一個 “ 壞 ” 人立場,以承擔 “ 壞 ” 人所必須要承擔的善良、真誠、屈辱和無盡的孤獨。

相對於那屈辱和無盡的孤獨而言,死是不可怕的。很多人上吊沉湖,慷慨赴死,隻不過是因為那屈辱和孤獨,比死要可怕得多。有些反革命分子被押赴刑場時,留下遺言給兒子:要聽毛主席的話,跟著他走社會主義道路。那一刻他舉目四望,看見了人間的溫暖了嗎?當他看見 “ 好 ” 人們仍然活著,至少還可以感受到抱著兒子時的溫情時,他後悔了嗎?

在九年的牢獄中林昭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後悔,但她卻是越來越堅定了。唯有在張元勳麵前提到自己的母親和弟妹時,她竟忍不住淚流滿麵。監獄看守說,那是他們所見到的她唯一一次哭。

直到四十多年後的今天,在那段曆史的書頁上仍然煙霧迷漫。然而我們還可以等待。一直等到大風吹散雲霧的那一天,我們將看見史書上寫著 “ 林昭 ” 兩個字。那是一個聖徒的名字。

11 .

據記載,基督最後的一句話是:我的父啊,你為何背棄我?

然而三天之後,他在死中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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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果說毛發動文革的目的隻是為了打倒劉少奇,那還是未免太小看他了。

自從劉在他的視線內徹底消失後,毛還多次登上天安門城樓,極目眺望著不遠千裏而來的紅衛兵的海洋。他心裏想象著這種景象會每七八年出現一次,想象著他的光芒照徹了曆史的全部時空。他想象著中國人民從此洗心革麵,日子永遠這樣過下去。隻有這樣,那他的頭像才能永遠地掛在天安門城樓上。

可是日子真能永遠這樣下去嗎?除了階級問題以外,難道不是還有一個製度的問題嗎?坐在天安門城樓上,毛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認為那是一個隻有知識分子才會問的愚蠢問題。

而在林彪出逃,尤其是四五運動之後,毛開始意識到自己也許終究會失敗。 “ 我也許會跌得粉碎。 ” 毛對仆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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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回到文章開頭提的那個問題時,我們舉頭望著天空。這時我們發現在超乎天地之外,竟沒有一架可以稱量人的靈魂的天秤。

隻見在那無盡的夜空中,有一個光點特別的明亮。人們說:那是北鬥星。

(此文寫於2006年11月,重貼之,以對抗某些崇毛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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