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的交易(7)--終於來臨的這一天

                 


虹洗完臉化好妝，走到碩大的衣帽間裏，隨手拿起一套為這一天的來臨而事先早已準備好的Chanel格子套裝，穿在絳紫色的Amani襯衫外麵。

這是一套非常經典的黑色Chanel套裝。傳統的斜紋軟呢布料，左右上下各有兩個裝飾性口袋，上麵點綴有Chanel字樣的紐扣。中性的設計結合時尚的韻味，使它散發出優雅與休閑兩者相結合的風格。

著名的Chanel的設計師卡爾-拉格斐曾下過這樣的結論：「在時尚的世界裏，有些東西是永遠都不會過時，那就是一條牛仔褲，一件白襯衫與一件香奈兒外套。」而虹的穿衣風格也一直遵循著大師的教導，經常穿的除了一條牛仔褲，一件白襯衫，就是這件Chanel外套了。

她記起“他”曾說過最喜歡她穿Chanel的套裝，顯得既優雅又高貴。她也記得“他”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女人的衣服，要華麗地穿好，優雅地脫下。”這句話跟了虹許多年。她從來都不曾隨意地脫下或者是隨便地穿上她的衣服，她始終記得女人要有尊嚴，才有尊貴。

下午兩點鍾，虹如約來到紐約第五大道一間裝修上乘的頂級寫字樓裏。一進去便望見幾個衣冠楚楚的大律師早已等侯在此。她上前一個個地與他們握手，態度尊貴大方，沒有顯出一絲一毫的局促與迫不急待。

今天對她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為此，她已經等待了十年了。

十年，不是一個很短的隻是轉眼一瞬間的日子；十年，也不是一個很長的可以囊括一生的日子。這十年，對虹來說卻是她一生當中最美好的青蔥歲月，它們就像樹上的小鳥一樣，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十年來，她痛苦過，彷徨過，茫然過，也掙紮過。。。但她始終咬著牙努力著，堅持著，雖然也曾想過要放棄，但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她已經付出太多了，可以說是覆水難收。因此，當這一天終於來臨時，她卻並未感到太大的驚喜。

 

“Miss 王, 恭喜你！鄭先生的這筆龐大的基金，經過十年的運作，終於可以交到你自己的手上了。你現在可以任意處置它們，當然也可以要我們繼續替你保管。一切由你自己做決定。請在這些文件上簽字吧！” 帶頭的Smith律師說道。

虹坐下來，在一疊厚厚的文件上一一簽上她的大名。每一頁都印著滾燙的阿拉伯數字100,000,000.00，那1字後麵，小數點前麵的8個零有點觸目驚心，虹簽字的手不由自主地有點微微顫抖。

簽好字後，虹抬起頭來，對在場的幾位律師說道：”謝謝你們一直替我保管這筆基金。我目前對這筆錢應該如何處置還沒有任何打算，還是請諸位暫時幫我繼續管理這個基金吧。假如我有了進一步的決定，會通知你們的。謝謝！“

”這是鄭先生托我們交給你的一封信。他要我們在你收到這筆錢的時候給你。” Smith律師說著，將手裏的一封信遞給虹。

虹接過信來的手有點顫抖，彷佛那不是幾張薄紙和一個信封，而是她曾經失去的青春歲月，裏麵封存著的有苦也有甜，但是更多地是苦澀的回憶。

”這封信，我能不能拿回去看？“ 虹聲音有點沙啞地低聲請求道。

”如果你願意那樣，當然可以了。" Smith律師回答道。

然後，他又接著說道：“ Miss 王，遲一點我們會重新整理出一份臨時管理基金的文件給你簽字。祝你一切順利！“ 這時，幾位律師也一一上前與虹握手道別。

虹告別了律師，從律師樓走出來的時候，外麵的陽光猛然撒到她的臉上，她的精神頓時感到有一些恍惚，心口窩好像被一團亂麻堵塞住，有點透不過氣來。她急於想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於是信步向不遠處的中央公園走去。。。

深秋時節的中央公園，到處是一片姹紫嫣紅色彩斑斕的迷人景象。樹枝上的楓葉在陽光下搖擺起舞，地上的落葉在風的作用下吱呀作響。濃濃的秋意在空氣中飄蕩。

 

不遠處海麵上那座自由女神的塑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閃爍著耀人的光芒。她曾經照耀著無數個像虹這樣的年輕人，為了追尋理想，追尋自由民主的美國夢，而來到紐約。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一切都恍如昨日般，清晰可辯，隻是已人是物非，感覺不再。

虹輕輕地踏在聽上去吱呀亂響的落葉上，紛亂的思緒就像這深秋的落葉一樣鋪展開來。她手裏緊緊地攥著那封信，彷佛它是潘德拉的盒子一樣，不敢輕易打開。時而感 覺它是冬天裏漆黑無垠的大海，給與她絕望；時而又感覺它是茫茫黑夜大海上的一盞孤燈，給與她希望。她就這樣在絕望與希望之間徘徊著，人也幾近陷入崩潰。

 

隨後，她找了個長椅坐下來，將頭仰向椅背，閉上眼睛，腦海裏回想起這麽多年來她曾走過的那些艱辛困苦的道路，還有那些充滿著孤獨絕望與寂寞的日子。

 

她不能忘記，無數個不眠的夜晚曾伴她度過，無數個醒來的黎明曾隨她走過。為了博士論文答辯，她起早貪黑，夜以繼日。為了拿到律師證書，她孜孜不倦，勤勉刻苦。到後來，支撐她走到今天的並非是為了那筆錢，而是信念。那筆錢在無形中成了她人生的目標，令她不自覺地為之去努力去奮鬥不已。

 

歲月如同一把刀，在她的心底刻下了一圈圈的年輪，如今千帆過盡，回首當年，歲月留下的隻是滿目荒涼，還有那些總想要遺忘卻總會記起的人。

 

“有些人，總想要留住，但輕舟已過萬重山；有些人，無須找尋，卻依然在那燈火闌珊處。”

 

而他，便是那個無須找尋，但始終會出現在她眼前的人。她從不曾提起他，卻在心中從沒有忘記過。

 

她無力地睜開迷亂的雙眼，明知眼裏的一切都是一場華麗的夢，耳邊回蕩的是歲月無情的風。所謂看不破的紅塵，不過是鏡花水月；所謂斷不了的情緣，不過是指間煙雲，世間千年不過是轉眼一瞬。然而，她卻無悔地一次又一次地落入這荒涼的夢中。管它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甘願把回憶拋在風塵裏，任其碾轉。

 

她的眼前又浮現出十年前的那一天，在同樣的律師樓裏，麵對同樣的律師們，她洗耳恭聽著他們宣讀著他的遺囑：

 

關於死者鄭臣功先生留給王麗虹小姐的遺產中有如下要求：

一. 遺產總額為美金一億元，在死者死後成立一個信托基金，每年王可以從中支取基金年利息及收益大約一百萬美金左右，用於支付其生活，學習等費用。

二. 十年後，當王麗虹剛滿三十五歲生日時，可獲取全部遺產。前提是：

1）已獲取法律專業的博士學位，取得了律師執業證書，並開設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

2）在這十年當中，王必須保持獨身，不能結婚。

 

若繼承人違反了以上任何一個規定，將被視為自動放棄遺產繼承權，所有遺產將自動劃歸死者生前設立的鄭臣功慈善基金會，用以慈善用途。

 

若繼承人王麗虹同意以上條款，請在遺產繼承書上簽下你的大名。

 

始終處於雲裏霧裏的虹，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一個億？天呢！這究竟1後麵得掛多少個零啊？”這個數字對她來說，不咎是一個聞所未聞的天文數字。要知道，即使她跟他在一起時，她也始終沒有花過他超過一萬元的現金啊！而現在，他居然把一座金山留給了她。

 

當然，前提是冷酷的。“不能結婚？” 虹在心裏打了個冷顫。她想起了他臨死之前的話：“你是我一生最愛的人，我很遺憾今生未能與你結成連理，我希望來生我們能夠在一起。我先走一步，到天上等著你。如果有一天你來的時候，也是單身一個人，我會很高興的。”

 

就這樣，這個虹說不上是愛多於恨還是恨多於愛的男人，牢牢地把她的一生掌控在手上。就像他曾說過的那樣：”你永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因為你永遠是屬於我的。“

 

但是，一切還有得選擇嗎？在如此巨大的誘惑之下。

 

虹不知是應該感激他還是應該拒絕他，就像她當初不知道是該愛他還是該恨他一樣地別無選擇。命運將她與他緊緊地捆綁在一起，她唯有順從的份兒。

 

於是，她伸出雙手，顫顫巍巍地在一大摞文件上，一一簽上她的大名，就像她當初在那份賣身契上稀裏糊塗地簽上她的名字一樣。一切都顯得匪夷所思，不同凡響，就像他的人一樣，是那樣的與眾不同，非同尋常。

 

這一切，虹今天回想起來，隻能把它歸結為命運的安排。有時你不得不相信緣分的奇妙。它讓愛得更愛，恨得更恨，而唯獨無法改變的是結果。因為我們從一開始的時 候，就已經知道了凡事都有結局，而無法控製的隻是開始。那些不該開始的故事，始終還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地開始了，並且不可抑製地朝著上帝他老人家安排的 結局發展下去。。。

 

” 你死了，我的故事就完了。而我死了，你的故事還長得很。“這句張愛玲的話從將死的他的口中說出，是那般地無奈與惆悵，他唯一不舍得的是她，恨不能將她折折 好，像一個香片片一樣，帶到墳墓裏去，於是他希望用錢來綁住她，讓她隻身一人孤老終身，直到在天堂裏與她相見的那一天。他希望來世仍然可以與她在一起。” 生做他的人，死做他的鬼。“一一這便是他對她的期望與要求。

。。。。。。

就這樣子，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虹的心從狂跳到稍稍有點平複了，她才慢慢地從口袋裏掏出那封信，手指有點顫抖地將它打開。那感覺，對她來說就像是打開那封存已久的歲月。。。

虹屏住呼吸，將信紙鋪平，一行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跡，首先映入她的眼簾。

“致我一生最愛的人”  當虹看到這開頭的幾個字時，心裏頓時又是一陣狂跳。她無法接著讀下去，隻好將信紙貼住胸脯，閉上眼睛，然後深呼吸。。。

就這樣過了好久，她才有勇氣，接著一點一點地看下去。。。

“親愛的虹兒，

我知道今天對你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一來是你三十五歲的生日；二來是你終於能夠親自掌管這筆龐大的基金。

我首先祝你生日快樂！希望從今天開始，你今後的每一個生日都能在快樂中度過。

我知道我是一個不懂愛的人，未曾給你帶去許多的愛。我希望這筆錢可以作為一筆補償，來彌補這一方麵的缺憾。也希望你能夠將這筆錢運用到恰當的地方，給你自己帶去幸福與快樂！

我很自豪你終於成長為一個我所希望的人，一個能夠自食其力，對社會有用的人。希望你能夠繼續走下去，為社會做更多的貢獻！

最後，我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屬於你的幸福，這樣我就會放心了，也再無牽掛了。當然，如果你能夠履行我們的誓言，將來有一天你來天堂的時候，仍然是單身一個人，我會很高興的。

希望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祗頌玉安
鄭臣功筆 ”

虹鼓足勇氣，一口氣將這封信看完。抑製不住淚流滿麵的她又一次閉上雙眼。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今天。那個曾經令她恨，令她愛；培養她，塑造她，乃至改變了她一生的人，彷佛就站在她的麵前。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像往常一樣地擁抱他，睜開眼來卻發現眼前是一場空。。。

頃刻間，往昔的一切排山倒海般地向虹撲湧而來，一張張過去的景象頓時像泛黃的膠片一樣，在虹的眼前重現，曆曆在目，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