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

想要忘記的是愛,不能忘記的也是愛。
正文

玫瑰色的交易(11)--虹的少女時代(中)暗戀篇

(2013-12-13 17:49:52) 下一個


       


轉眼,虹上了高中。她開始喜歡讀詩,也喜歡寫詩。正如著名詩人席慕容在詩裏所描繪的那樣,十六歲的虹,如花季的花朵一樣,正是綻放的時候。她記得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十六歲的花季》
 
在陌生的城市裏醒來
唇間仍留著你的名字
愛人我已離你千萬裏
我也知道
十六歲的花季隻開一次
但我仍在意裙裾的潔白
在意那一切被讚美的
被寵愛與撫慰的情懷
在意那金色的夢幻的網
替我擋住異域的風霜
愛原來是一種酒
飲了就化作思念
而在陌生的城市裏
我夜夜舉杯
遙向著十六歲的那一年
                     
                      一一
席慕容

虹永遠忘不了十六歲那一年,在這座她稱之為“異域”的城市裏,發生在她生命裏的變化。

那一年,虹上了一所市重點高中。她開始變得忙碌起來,為即將來臨的高考做準備。而外婆家裏還是那個老樣子。彷佛整個世界都在變,隻有宅子裏的世界沒有變。

每日上午,家裏照常會做一大桌子的菜。跟多數上海家庭一樣,虹的外婆家也很節儉。中午吃不完的菜,會留到晚上吃;再吃不完的菜,會留到第二天早上吃。虹還記得她最喜歡吃紅米莧菜泡飯。紅紅的像血一樣的菜湯,在雪白的飯裏鋪開來,有點觸目驚心的感覺,但吃到嘴裏卻很清爽,雖然並沒有什麽營養。不知道是否泡飯造就了上海的美女,個個都像豆芽菜一樣的瘦弱,以至於後來虹去了美國,見到人高馬大的老美,竟有種相形見絀的自卑感。

二舅雖然門檻很精,但還算老實厚道。二舅媽則完全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愛占便宜的上海小市民。倆人常算計來算計去,不肯吃一點虧。拿水電費來說吧,宅子裏每家每戶都是分攤的。可輪到他們家就是不肯出。負責家族帳目的大舅媽跟二舅媽苦口婆心討要了半天,
卻連半個銅版也沒收回,結果舊賬未銷,新賬又至,他們不肯付的水電費,到頭來都攤到外婆的頭上,替他們把帳還了。

他們倆也經常會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虹不懂他們為啥總是要爭吵,有時在她看來毫無理由。虹不禁感歎,人若一生都這樣過,有啥意思呢?

有次,虹實在忍不住,在他倆吵架時上去勸架。二舅媽顯然很不滿意虹來勸,在她看來,虹一個晚輩,怎麽能來管他們夫妻間的閑事?於是,她拉下臉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翻著白眼用上海話對虹嗆到:“阿拉夫妻吵相罵,管儂啥事體?”(意思是我們夫妻吵架,管你什麽事?)。從那之後,虹再聽見他們吵架,就當作沒有聽見一樣,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或者幹脆捂住耳朵,裝作什麽都聽不見.

大姨是個火爆脾氣,說話聲音很大很快,像炒豆子一樣,動不動就炸了。全家人都知道她的脾氣,所以也不敢輕易惹她。還好,她人很善良,不會隨意撒潑,不過遇到不公平的事,也會盡一切力量進行幹預。她知道二舅媽是個私心很重的小心眼女人,經常跟虹過不去,於是就放話出來,意思是要她識相一點,凡事不要太過分,畢竟人家小姑娘大老遠跑來的,是客人。別說,大姨的話還是管用,二舅媽從此不敢太給虹臉色看,凡事也都收斂著來。

大姨夫不常來外婆家。身處法院的首席位置令他很操心很忙碌,平時有點時間也都貓在家裏休息或者是準備材料,根本就抽不出時間走親戚。當然外婆理解也不介意他來不來,畢竟家裏這麽多人,也不在乎少他一個。隻是這麽一來,家裏的大小事情都得大姨出麵張羅了 。而大姨在操心家裏事的同時,還要為遠在千裏之外的妹妹也就是虹的母親操著心,唯恐她過得不好。

小姨與小姨夫還是沒孩子,屬於上海人說的”白相人“,沒事幹整天侍候著一大群的鴿子,有時候倆人會跑到很遠的外地去放鴿子,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

小個子瘦弱的小姨與大個子魁梧的小姨夫站在一起,很人的感覺很不協調,但是他們倆人表麵上看起來感情還是不錯。可是半夜裏,虹卻常常被他們的吵架聲驚醒。其吵架聲低而密集,像是兩隻老鼠在打洞一樣,蟋蟋索索,沒完沒了。而第二天早上見到他們時,又像沒事似的恩愛得很,令虹懷疑自己前一天夜裏是不是聽錯了?抑或是在做夢?
不過,無論他們倆再逍遙再吵架,虹的事情還是會放在心上,時時不忘關照寄居在這個大家庭當中的外甥女。

老大不小的小舅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啃老族,在外婆的照料下,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舒服日子,大有獨善其身的味道。
他不上班,也不去找女朋友,整天喜歡趕時髦。上海灘上時興什麽,他就穿戴什麽。一會兒大背頭喇叭褲,一會兒又換成了燙發筆筒褲。花頭多得來,令虹眼花繚亂,搞也搞不懂。於是常笑他愛“擺噱頭”,“出風頭”,而小舅就用上海話回敬虹,說她是“木之木擱”的”阿木林“,即感覺遲鈍的人。

每當這時候,虹就會想起上海人對穿著的刻意追求,正如魯迅筆下所言:“在上海,穿時髦衣服比土氣的便宜。如果一色舊衣服,公共電車的車掌會不照你的話停車,公園看守會格外認真的檢查入 門券;大宅子或大客寓的門丁會不許你走進正門。所以,有些人寧可居鬥室,喂臭蟲,一條洋服褲子卻每晚必須壓在枕頭底下,使兩麵褲腿上的折痕天天有棱角。”

事實也的確如此。上海人追求時髦已經成了一種社會風氣,而那些不會趕時髦的人,輕者遭致白眼,重者則寸步難行,最後都不得不
從眾循例,無法免俗。後來長大一點的虹,也不知不覺地受了滬上文化的熏陶,變得喜歡追趕潮流,當然衣著品位也大大地得到了提高,終於按照母親的夙願,納入了上海女人追求精致脫俗的時髦軌道。

而外婆也漸漸看出衰老,聽力,記憶力明顯下降,頭發也變得花白,幾乎找不出一根黑發。她對虹還是那麽疼愛,隻是有時糊塗,聽不清虹在跟她講什麽,甚至分辨不清來人是誰。

外婆的房間是虹最喜歡呆的地方。那裏麵有古老的木家具,老舊的風扇,解放前的月曆,還有色彩淡雅的中式服裝。那些帶著濃厚上世紀老上海風情的東西,看著不由得給人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舊上海。

從牆上掛著的泛了黃的老照片可以看得出,年輕時候的外婆是個地地道道的上海美女,不然家境富裕的外公也不會娶了她。

她最喜歡穿的衣服就是旗袍。這麽多年了,不管潮流在如何變化,外婆都是一襲旗袍裹身。她常對虹說,女人隻有穿起
旗袍來,才更像個女人。因此,外婆櫃子裏麵春夏秋冬各式各樣的旗袍層出不窮,甚至那時候家裏還專門請了一個裁縫給她做旗袍,可見外婆對旗袍的喜愛,達到多麽癡狂的程度。

家中隻有大舅媽最忙,除了忙工廠的事務,還要忙家族裏的事,除此之外,自己家中大大小小的事還要她拿主意,誰叫她是這個大家庭中最拎得清的人呢?

大舅媽給人的感覺是精明能幹,風風火火,利利索索。她的
腦子特別靈光。言談之間絕無半點廢話。她的穿著打扮高貴大方,不說是名牌滿身吧,也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誰叫人家賺錢最多呢?

而大舅則與大舅媽恰恰相反,雖說是堂堂大學裏的經濟學教授,卻依舊穿著樸素。也不知是否是研究經濟學的緣故,大舅的算盤子打得很精刮,人也一如既往地秉承了上海小男人精打細算的特點,凡事斤斤計較。

那時候的大學教授賺錢還不是很多,教學工作也不是很繁忙,工餘時間經常出入菜市場“買,汰,燒”。擔當家庭煮夫的大舅,常常為一丁點蠅頭小利而與菜販計較個半天,每當賺了點便宜,或是節省了點錢,就回來得意洋洋地誇自己,每每這個時候,大舅媽總是溫柔地奚落他,說好了好了,不就那麽一丁點便宜占嗎?還不夠吾塞牙縫的 。而”妻管嚴“的大舅也不敢跟她爭辨,隻是私下裏跟家裏的其他人吹噓他又節約了多少開支。

大舅與二舅的典型上海小男人的小氣氣質,令虹很瞧不上眼。特別是大舅的做法,更讓虹搞不懂。都說知識分子清高,對於柴米油鹽的庸俗小事不太放在心上,更不太會斤斤計較。而大舅,一個堂堂大學教授居然也會如此小市民氣,這讓虹很開眼界,同時也感到詫異,覺得上海男人還真是零舍不同。

從小喝青島水長大的虹,總以為男人要有胸懷,要賺大錢,而不應該隻盯著眼前的那麽一丁點蠅頭小利。否則是成不了大器的。也不知道是否因為此,虹長大了一直都不願意嫁給上海男人,怕自己也變成一個庸俗的小市民。

不過,不管地球再怎樣旋轉,外婆家的日子再如何過著,虹,始終感到深深的寂寞與孤單。加上叛逆期的來臨,虹的腦子裏整天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想入非非的東西,有時身體裏又像火山一樣在燃燒,想要爆發,但始終找不到出口,
苦悶在慢慢地堆積,越堆積越多。。。

她還是想家,想父母和哥哥,想青島海邊的沙灘,路邊的法國梧桐樹,還有八大關的櫻花。。。有時,想著想著,她就感到絕望了,覺得自己像被拋棄在一個孤島上, 無人問津,無人關愛,她十分需要一個人,一個親近的人,給她關懷與愛。這時候,她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人,準確的說,是她暗戀上了一個人。。。

那是她在學校裏的數學老師,姓李。一個四十歲左右,人到中年,因為父親是南下幹部而有一半北方人血統的男子。他人長得其貌不揚,整天胡子拉碴的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可就是這麽一個極其普通的老男人,卻成了虹暗戀的對象。

在虹的心目中,他有點像白瑞德。成熟而有魅力,思想敏捷銳利,言談風趣幽默,眼神深沉憂鬱,就連他的不修邊幅,在她的眼裏也變成了“滄桑”的代名詞。

虹一向喜歡成熟的男人,也一向對成功的男人有鑒別力。在她眼裏“成熟”、“成功”,是她挑選未來男友的標準,而“相貌英俊”、“高大威武”,卻從來不被她放在眼裏。她始終認為一顆腦細胞發達的大腦,比一副肌肉發達的軀體,對她來說更具有誘惑力。

果然,虹沒看走眼。那位數學老師,後來仕途順利,一路高升,先是擔任學校的教導處主任,後來升任一家重點學校的校長,再後來又榮任市教育局副局長,很是威 風。多年之後的他見到虹,仍然稱她為“一匹難於馴服的野馬”。當然,他並沒有承認他當年是否被這匹充滿野性的野馬所征服。隻是虹心裏明白,那時他對她的關 心,不僅僅局限於師生關係;而她對他的熱情,也不可能沒有打動他那顆脆弱孤寂的心,隻是出於社會與家庭的責任感,使得他不可能對虹有進一步的非分隻想。

虹還記得那時候,讀過許多書比一般同年齡女孩兒早熟的她,跟這位普通話說得很好的李老師特別談得來,也特別地默契。

數學課上,同學們都在做習題,他卻跟她一個勁地說個不停,引得同學們紛紛側目,個別男同學還吹起口哨。但是,這一切都擋不住他與她交談的熱情。其實,男同學們都很怕李老師。不僅是虹的數學老師,還是學校裏的教導處主任,那些調皮搗蛋的男同學見到他都嚇得發抖,因為他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會“修理”那些壞學生。而虹絕對屬於好學生,是班裏的數學課代表。跟數學老師關係密切也不出奇。

當然,虹也很聰明,不用在課堂上做數學習題,考試成績也一樣好。那時候學校裏的風氣是隻學習好的學生不討人喜歡,而隻會玩學習不好的學生也不受歡迎。隻有那些學習好同時又會玩的學生,才討人喜歡。而虹恰恰屬於這一類的好學生裏的壞學生。她喜歡哪一科的老師,哪一科的成績就特別好。不能說她偏科,隻能說她太感性,完全憑直覺做事,在學習上也如此。

虹見過李老師的太太,是個脾氣暴躁也不太講究的比較粗糙的女人,在虹的心目中她根本配不上李老師。她有時候會心疼他,覺得他那粗糙的臉和手,都是因為缺少女 人關心與照顧的結果。她甚至在一次去辦公室送數學作業的時候,把一瓶潤膚霜悄悄地放在李老師的桌子上,上麵還搞笑地寫了一句:“願你的臉與你的手都得到雨露般的滋潤!” 這句話後來讓虹回想起來,臉紅了好一陣子。

當然,這張沒有落款的便條紙,與那瓶潤膚霜最終一起被退回來。虹的小把戲一眼就給目光犀利的教導處主任識破了,但是事後他們之間保持了應有的默契,什麽都沒說,那張便條紙上的話也成了她與他之間一個永遠埋藏的秘密。

後來虹在收到了一位男同學的情書之後,便毫不猶豫地交給了這位教導主任,她自然挨了一頓溫柔的批評,內容無非是你到底是要上大學?還是要談戀愛?而那位男生卻倒黴了,從此被打入了冷宮,永遠不得翻身,當然也不能靠近虹。虹為此整整兩年沒有跟那個男生講過一句話,連她自己事後想想都覺得自己偉大得不得了。

暗戀的日子是苦澀的,但也充滿了甜蜜。這段沒有任何結果甚至沒有任何表白的單方麵的戀情,給虹帶來了煩惱與苦悶的同時,也給她的生活增添了色彩與愉悅。就像蜜糖一樣,令她原本孤單寂寞的心房充滿了甜甜的氣味。她還模仿過別人,寫過一首小詩,來表達她的那種愛的孤獨感,詩的名字就叫《孤獨》。

《孤獨》

一個人並不孤獨
想一個人的時候才孤獨

孤獨是花開在樹上
美   卻無人欣賞

孤獨是雨飄在水中
水   卻感覺不到

孤獨是我站在你的麵前
你卻不知道我是誰


但暗戀也是短暫的。不久,那位數學老師被調到另外一所市重點學校任校長,屬於名副其實的高升。虹一方麵替他高興,另一方麵心裏又充滿了惆悵。她滿腹的情感還沒處宣泄,暗戀的對象卻一下子消失在她的視線裏了,讓16歲情竇初開的少女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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