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雲彩一一一個中年男人的網戀故事

          
         

當季節更迭，你一定會感受到：生活在這個大自然，能周期性地看到花開花落，草木從萌芽到凋零；觀賞到自然的多姿多彩，確實是件美好的事情。你意識到：即使人最終要衰老和死亡，但生命本身的經曆幾乎是完美無缺的。唯一的缺憾是人在情感上的困惑，在尋找感情歸宿的曆程中所感覺到的焦慮、困惑和無奈，幾乎伴隨整個人生。也就是，即使當你合上雙眼，在生命消逝的那一瞬間，你不會為人生的短暫感到無奈，卻為始終沒有能找到感情的歸宿而遺恨！一一《生命的美好和缺憾‏》

當我無意間，走進文學城網友“真的假的？”的博客，看到以上這篇文章時，忽然為他的話語所觸動。也許，這簡要的幾句話，概括了多數人特別是中年人的無奈以及對情感歸宿的追求。以下這篇作者寫的短篇小說《天邊的雲彩》，通過一個傷感的網戀故事，更進一步揭示了中年男人，在人到中年時，對青春的留念，對愛情和浪漫情懷的渴望，以及對內心無法抑製的孤獨的黯然。讀後令人感歎。

這樣的故事似乎離我們的生活不遠，我特意將這篇文筆不錯，情感真實的小說轉載在這兒，希望喚起大家的共鳴。

《天邊的雲彩》

（一）

愛文在快四十歲時經曆了一場網戀。 網友名叫舒雲，二十四歲，在英國攻讀研究生。

愛文，任職於 IT 部門技術總監。 這些年來他內心深感孤獨，有種在精神上急於被異性理解的 渴望 ，因而在舒雲麵前賣弄風趣和學識 。 愛文起初覺得她年青單純，和她網聊是愉快而短暫的， 她會象其他聊友那樣在他的好友名單裏匆匆而過 。但隨後發現舒雲對自己產生了依戀。

有一次在公司，當愛文午餐時間登錄進 QQ 時，發現舒雲還在線。“你那裏幾點？”愛文問。

“快淩晨五點”

“為什麽不休息？”

“在找論文資料，順便等你”

至此，愛文認為情況不嚴重，因為雙方還沒有任何表白。隨後一段日子裏他借口工作忙，沒有 再 登錄 QQ 。他們隻是用郵件通話。有一次舒雲給他發來她的照片： 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戴個眼鏡、紮起來的長發、穿牛仔褲和體恤衫，腰上圍著一件夾克衫。背景是一片草原。

“這是蘇格蘭高地的一個牧場”舒雲解釋說。

“太美了！”

“什麽太美了？”

“年輕”愛文含糊地回答。年輕就是好，有很多前景和可能性。愛文想象自己重新回到學生時代，也去嚐試出國留學的經曆。或許他恰巧成了舒雲的同學，和她結伴旅遊。

作為回應，愛文找了張自己回老家休假時拍的照片：油菜花盛開著，他站在田埂上衝著太陽傻笑。愛文注意到自己的眼角魚尾紋增多了。他把這張照片發給了舒雲。

“我喜歡這張照片，這個年齡的人最有男人味。”舒雲說。

（二）

晚上愛文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穿著黑禮服配白襯衫在舞台上演奏肖邦的幻想即興曲的中段，那個旋律如歌的部分，愛文將這段曲子的樂思理解為“柔情的表述 ”。在回複舒雲的郵件裏他把這個夢告訴了舒雲，以免無話可說。

“我練過這個曲子，差點去考十級。”舒雲回了郵件。

舒雲的回複提醒了愛文，他開始謀劃為正在上幼兒園的女兒買鋼琴。說“謀劃”是因為愛文的太太一直認為讓女兒學琴既浪費錢又浪費她的時間，影響孩子的正常學業。經過數次艱難的爭執後，太太同意了。但和以往任何一次爭吵一樣，留給追求完美的愛文的是沮喪。

“愛文，這幾天在忙什麽？”舒雲問。

“給女兒買琴”愛文匆匆回複。

在灼熱的陽光下，愛文大汗淋漓地幫著搬運工將大包小包的鋼琴包裝件搬進家門。他提心吊膽地照看著裝配師將一個個部件裝配成鋼琴，殷勤地為調律師遞各種調音工具或者消暑飲料。 愛文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比小時候在鄉下幹農活還吃力。

舒雲來郵件：“我一直向往去西奈山，想找人結伴而行”

愛文忽略了這份郵件。舒雲發來一個圖片 ，上麵是 一杯看上去芳香濃鬱的咖啡：“ 這是我最愛的咖啡。可能沒有 牙買加 Blue Mountain 那麽有名。但我喜歡它的濃鬱和它頑強的生命力。在陌生的地方一樣可以綻放潔白的生命的花朵。我喜歡坐在煮咖啡的房間裏。溫暖而又芳香，心情會放鬆很多。你聞見了麽？和我一起喝吧”

“舒雲，你讓我感到年輕了十歲 。讓我們相約一起去西奈山吧”這次愛文在心裏回複道。

（三）

愛文又夢見自己在舞台上演奏幻想即興曲。這次他彈奏著樂曲起始段的快板部分 ，他急速地彈奏著。但是每當到快板部分結束時，旋律本身又把他帶回到起始點。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急促彈奏著同一段音符。他意識到自己正處於一個危險的境地，他必須衝過這一段旋律，才能得到喘息的機會，進入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反複去衝刺，覺得自己像逆著瀑布的流水而上，但總是翻越不過一陣陣激流。他十分焦急，他驚醒 了過來，發現自己脖子下都是汗。

愛文起床溜進書房，登錄進QQ，舒雲不在線，他給舒雲發了郵件：“舒雲， 你在嗎？”

他內心焦慮，想找人傾訴。

第二天他收到回複：“愛文，你發郵件時我在上課。你怎麽了？”

“沒什麽。”愛文回複。

（四）

有一次舒雲 向 愛文傾訴： “ 我今天打工不是特別累。不過錢沒帶夠，不能買車票。不是特別遠，走了 45 分鍾而已。下雨了，淋得濕濕的。而且很害怕，因為路很黑。這裏 8 月時剛被殺死一個韓國人。我很怕黑，晚上睡覺都開燈 …”

愛文聽舒雲提過她的留學費用主要來自舅舅的資助，她有時去打工以減輕舅舅的經濟負擔。愛文為她的安全擔憂，他向舒雲要了她的手機號碼， 買了張電話卡撥通了她的手機。

一開始，話筒那一端沒有回音，他大聲叫喊。幾秒鍾後，愛文才聽到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說：“你是愛文嗎？”

當兩人熟悉了對方的聲音後，說話輕緩的舒雲變得能說會道起來。 電話裏愛文婆婆媽媽地對她一頓叮囑。

“你很擔心我吧？”舒雲問。

“是。”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舒雲柔聲說。

愛文心裏湧上來一股柔情，同時頭腦裏閃出一個想幫助她的念頭。“舒雲，你做我的妹妹吧。”愛文說。

舒雲遲疑了一下，說：“不好。”

“為什麽？”

“我們現在這樣難道不好嗎？”舒雲反問。

“我想不讓你去打工。”

“我今後不打工就是了。”

愛文沒有堅持，他覺察到她的心思。

（五）

愛文認為自己多年缺乏運動讓他變得容易疲勞。一入秋，愛文決定恢複單身時晨跑的習慣，以恢複青春活力。

早上五點剛過，太太還在酣睡，愛文溜出家門 。 淩晨涼爽的空氣讓愛文的胳膊起了雞皮疙瘩，他幾乎想折返回家。但他及時意識到晨跑的意義，他在思想上克服了畏縮，沿著社區的 灌木綠化帶跑起來。平時幹什麽都是以車代步。今天他步履拖遝，姿勢笨拙，跑步出小區，跑上護城河堤岸。多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和大自然如此親近。

同時愛文繼續小心翼翼地 回避 舒雲，周末他帶全家去看楓葉。

楓樹林裏秋意正濃， 天氣有些寒意，但近正午時的秋陽溫麗 ，陽光穿越高高的樹林在樹幹上投射出斑駁的光影。偶爾秋風搖瑟，從枝上飄下一二片紅葉。眼前的景象讓愛文想念起舒雲：漂泊在外的舒雲就是一片隨風飄落的楓葉，無論風吹日曬雨淋，隻有承受。它會被車輛碾壓嗎？會被行人踐踏嗎？或者一陣殘暴的大火襲來吞噬了它？

假如我是一個護林人，我會俯身拾擷起你，小心翼翼地把你護藏在枕頭下。

（六）

舒雲有個國內的網友姐姐在大學教 IT 課程。舒雲在 QQ

裏給他留言說：“姐姐有些技術問題要問你，我誇過你。你能幫幫她嗎？”

愛文撥通了她的網友姐姐的電話。事實上沒有什麽技術問題，對方隻是想和他談舒雲。

“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她說。

“是，很可愛。”

“你將來會對她怎麽樣？”

“我對她沒別的想法。”

“她可是喜歡上了你。她很單純，我很擔心她。”對方很坦率。

“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你是故意想讓她迷上你的吧？”

“我為什麽要這樣？”愛文有氣無力地說，仿佛在問自己。

“想證明你有魅力，很多結了婚的男人都這樣，專門讓舒雲這樣的單純女孩喜歡上你們。”

愛文不想為自己辯護。他說知道自己怎麽做，並請對方和舒雲談一談。

（七）

秋季開學後舒雲上網的次數減少了，愛文和她姐姐交談過以後，不再回複舒雲的郵件。有一次他收到她的一首詩：“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愛文猜想她的網友姐姐已經和她談了。愛文悵然若失，深深地歎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舒雲，為了她的迷茫。

愛文在雨中跑，在風中跑，在孤獨中跑。

他朝著東方跑。太陽還沒有升起，淡墨色的天空中掛著一彎新月，天邊地平線上方的雲是深藍色的。現在愛文已經調整好了跑步的速度了，他的雙手在胸前有力地擺動，他的堅定的腳步有節奏地踩踏在護城河的堤岸上。

柳樹在晚秋的淺寒裏靜靜地肅立，樹葉已經枯黃了。熬過一個嚴寒的冬天後，乍暖還寒的早春之風自然會帶給它們綠色的生命氣息 。

太陽還在地平線的下方，但愛文知道它正在升起，因為遠方的那朵雲彩的顏色正在變淡，雲彩周圍的緋紅色越來越濃重。

此時在晨色中穿越柳樹林的愛文，就如逐日的誇父，執著而自信： 隻要我這樣一直跑下去，我就能追回我的青春 、自信、愛情和浪漫情懷 。要是我能堅持這樣跑下去，我還能追上天邊的那朵彩雲。

（八）

有個中午，他隱身登錄 QQ ，他看到她舒雲在線，並給他留了言：“愛文，我在等你！”

愛文下意識地顯身：“舒雲，你怎麽了？”

“不敢回家”

“為什麽？”

“我害怕”

“發生什麽事了？”

“我被搶了”

愛文用電話卡撥通了舒雲的手機：“你人沒事吧？”

“手被劃破了。”

“嚴重嗎？”

“出了點血，不嚴重。”

“快去看醫生吧。”

“不用，我用了創可貼。”

“報警了嗎？”

“沒有，報了會很煩瑣。”

“怎麽會弄成這樣的？”

“我十二點下班，在回來的路上有個人拿著刀子要搶我的包，我抓著包不放，他拿刀刺過來，手就劃傷了。”

“怎麽又去打工了？”

“我想掙張機票錢，聖誕節想回趟國。”

“你以前沒提過要回國過聖誕節啊？”

“因為我想來看你，我好想有你在我身邊。”電話的那一端，舒雲哭了起來。

此時的愛文感到徹底茫然了。

（九）

愛文又在晨光中追逐天邊的那朵雲了。天氣轉冷了，他穿上了長運動衣褲。

初冬天邊的雲彩看上去更遠。這一次愛文也比任何一次都跑得遠。他攆過無數騎自行車或蹬三輪車的人 - 他們多半趕著去上早工，都是些靠耗時間和體力的為生計奔波的人。

早行的人們，讓我來問問你們，你們是不是也曾遭受過失落的痛苦？你們是否也象我這樣需要靠一種體力上的耗損來贖救自己？也像我這樣靠長跑來抑製對你心愛人兒的思念？來抑製對愛情的渴念麽？

人們匆匆而行，神色默然。

心懷憂傷的愛文感覺自己必須孤獨地，以同一個姿勢一直這麽跑下去，跑到地老天荒，跑進虛無的時空。假如我精疲力竭了，跑不動了，我就這麽倒下去，我的身子會化成一灘異鄉的泥。我隻希望在這灘泥土上長出一朵思念的花，一朵潔如白雲的花兒。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了，雲的顏色變得越來越白，周圍的色彩正在消失。而他腳下的堤岸也快到了盡頭，前方有一截水泥護欄擋住他的去路。他加快速度，在護欄前愛文身子全力往上躍起，他跨出腳步。

而正在這時，一股焦慮的柔情，伴隨著一陣從心底裏湧出來的悲愴向他襲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抬起的那隻腳酸疼無力，被護欄拌了一下，他向前撲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礫石地上。

躺在地上的愛文覺得身上多處生痛。慢慢爬起來，他檢查自己的受傷情況：一隻手的手掌下方靠近腕部處在流血，褲子的一個膝蓋處被石子蹭破了，膝蓋疼痛無比。他拉起褲管，看到膝蓋處也在流血。他一瘸一瘸地拐上馬路，在寒風中他東張西望。他好不容易攔了一輛出租車，鑽進了車的後座。在車裏，他向司機要了一些餐巾紙用來擦血。

愛文用餐巾紙包裹著受傷的手，紙被染上了一灘灘的殷紅色——這血是用來償還舒雲為我所流的血。

他轉身朝車後窗望去，看到了藍色的天邊漂浮著一朵潔白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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