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ce住在2樓,他打開門示意我進去:“進,不用換鞋了。”
這是60多平米的小戶型,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帶一個小陽台,晾了些衣服。雖然小但是沒有單身男子的那種淩亂,收拾得比較整齊,看得我有點臉紅,我的宿舍比這亂得多……
家具電器都很簡單,就是生活可以過得簡樸但是也很方便的那樣,窗台上擺了盆蘆薈,有幾片葉子被掐了一半,Lance也做護膚?我悄悄看他一眼,他正從冰箱裏往外拿喝的,脫了長袖的外套,露在短袖T恤外麵的手臂很白,對,他是白種人,我差點忘了。
“隻有可樂,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他遞過一罐可樂。
“這個就好,謝謝……”
“想幹點什麽?”他斜靠在沙發上,“看電影嗎?還是聽音樂?”
“你帶我參觀一下你的房子吧。”
他坐起來:“哦?我以為你對單身男人的家沒有什麽好奇心啊?”
“我也沒說我好奇啊……”
“不怕不方便?”他笑。
“要是不方便的話,你也不會讓我進來吧……”
“早這麽聰明就好了。”他讚許地點頭。
我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推開一個房間的門介紹:“這個小屋是客房兼書房,床挺大的是吧?橫著能擺5個人呢。”
我更感興趣的是他的書架,塞滿了書和光盤。“你有這麽多書啊?”
“啊,就是喜歡買。我還喜歡買碟呢。你要想看可以借一些走。”
一眼瞥見“槍與玫瑰”的幾盤CD。“你喜歡這個樂隊啊?”
“我聽的比較雜,不過他們的《Don’t Cry》我很喜歡,很沙啞很溫柔,男人的歌,哈哈。”
“嗬,我也聽過,很久以前一個朋友傳給我的。”
“對了,你呢?你最近聽什麽?”
“我也不確定,就是上網下載,看見有人推薦的就試聽一下,覺得好就留著了。”
“嗯,這個方法倒是比買碟好。看看那個房間?”
主臥稍稍大一些。床上鋪了淺青灰色的床單,上麵有淡淡的蒼紫色印花。讓我驚訝的是,靠牆擺了一架鋼琴。黑亮的琴身上灑滿了從窗戶照進的陽光。
我說過暖暖的男朋友篁澗鋼琴彈得不錯,那時我就已經有點吃驚了。現在再看見Lance家裏也有一架鋼琴,我不禁在想是不是我周圍的男生都有點什麽別的技能,隻不過我不知道……
“想聽聽?”Lance問我。
“嗯,好啊。”我想我的臉上可能已經表現出了一種期望和快樂,因為他的笑容帶了點驚訝的成分。
“你喜歡鋼琴?很喜歡?”他打開琴凳拿出一本訂好的譜子放在譜架上,“那我彈什麽呢?雅尼的〈Until The Last Moment〉你喜歡嗎?
“當然,我喜歡。”我在床邊坐下。
他的手指落在了琴鍵上。
這是一首很平靜的曲子,但是,該怎麽評價……它還很光亮。像一條閃爍著金色晶瑩光輝的河流一樣,流向一個光明快樂的所在,在那裏有無數白色純淨的光線從蒼藍色的穹頂射下,巨大的管風琴指向天頂,但是卻沒有演奏聖歌。地板是肅穆的黑色半透明冰塊,光線在上麵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圖案。一個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So you are here, at last.
這首曲子的旋律聽起來並不複雜,但是我不覺得它簡單。因為它的旋律非常連貫,幾乎是一氣嗬成,如果其中聽出了有跳躍感的元素,那感受就大打折扣了。Lance把那種連貫流淌的感覺控製得很好,他的雙手平穩地伏在琴鍵上,然後那些明亮的音符就自然地湧出,明淨泉水般滲入人心。
一曲終了,他回頭微笑著看我:“試試?你會嗎?”
我笑著搖搖頭:“可能現在已經不會了。”
“可能‘現在’已經不會了?”他重複了一遍,“那就是說,你曾經會過?”
啊?
“來試試,我這打印的譜子特別多,你可以挑一首簡單一點的,你彈過的。”他鼓勵地看著我。
我坐上琴凳,拿起譜子翻了翻,嗯,有〈Kiss The Rain〉我可以試試,雖然我不確定我能不能把它彈好。
這首曲子我以前練過,比較簡單。不過,當我的手一接觸到鋼琴時我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霎時煙消雲散了。那熟悉的旋律重新在我的腦海裏浮現,我想起高中的時候,在學校的琴房裏練琴的情景,法國梧桐寬大的綠蔭在琴房外撐開,那時的陽光和現在一樣明亮,都照在黑白鍵和我的手指上。綠色的音符,點點滴滴。
“你真是個細膩的女孩,我以前沒看出來啊。”Lance一手扶著鋼琴站在旁邊說,“細膩,而且敏感……”
“也不是,狂野的也可以……”
“狂野的?比如?”
“〈亨德爾的薩拉邦德舞曲〉,也可以……”
“嗬嗬,我這兒剛好有。”他找出來給我。
我自信了很多。前麵明朗的前奏我彈得很利落,那兩個強音我用力敲了下去,感覺到鋼琴發出的聲音震得我手發麻。然後我開始任由我的手指在鋼琴上飛快地跑動,手指尖的生疼帶給我一種很奇異的感覺,似乎絕望又似乎快感,我把頭仰起來不讓頭發散落下來擋住臉,嘴角帶笑。但是我知道我笑隻是覺得這個表情能讓我舒服一些。可能也可以配合我的發泄。薩拉邦德,狂放不羈的音樂。
“澄路,停下……” Lance突然把我的手抓住了,我看見他的表情,受了驚一樣。
“我嚇著你了?”我對他笑笑。
“你的手,不疼嗎?”他皺著眉問。
“還好啊。”
“我怎麽覺得你彈這首舞曲的時候很絕望?……”他的棕色眼睛盯著我。
對了,是挺絕望。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發泄心裏的那些感覺,它們是那麽壓抑,無論我哭還是笑都疏散不出去,但是剛才我分明感到了痛快淋漓。
“如果我有一間琴房,我能坐在裏麵一天都不出去。”我對他說。
“那樣也不好。”他笑了笑,“容易把人憋壞的。不過我覺得你彈鋼琴的時候挺投入,所以我說你敏感。”
“多數時候我都不那麽敏感的,真的。”
“嗯,我也覺得。”他把可樂遞給我,“喝吧,這屋是陽麵,有點熱。”
然後我們在他家客廳的地上坐著看了〈本傑明8226;巴頓奇事〉,透露一句,我最喜歡的好萊塢男明星還就是布拉德8226;皮特,看見他我總覺得特親切,不知道為什麽。凱特8226;布蘭切特不屬於那種美豔動人的女人,她給人一種蒼白的高貴感,這也是她獨特的風格吧。她可以演伊麗莎白女王,但是別人演可能就少點東西了。
電影自始至終我們沒有說一句話。直到最後一個鏡頭,嬰兒本傑明在老婦黛西的懷抱中凝視了她一會,然後閉上了眼睛。同是風燭殘年,結束的方式卻那麽不同。
“我覺得他們在生命的中部出現交點很好。” Lance說。
“對,因為在他們年輕時,應該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誰,是什麽。”
Lance看著我:“Ceci,你和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真是很不一樣。”
“是啊,那個時候我站在講台上試講,特緊張特生澀吧?”
“嗯?”他臉上多了一種表情,戲謔的。“要是我告訴你那不是第一次看見你呢?”
沒等我回答,他看看手上的運動腕表:“啊,這麽晚了,走走,請你吃飯。”
28度陰涼處(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