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確沒有趕上最後那班公交,隻能打車了。坐在車上我們沒有怎麽說話,是因為還不太熟吧,他試圖找一些話題,但是最後對話都是簡簡單單收了尾。我很少晚上坐車,這個城市的夜景真是不錯,主幹道上燈火輝煌,上了高架俯視,車流真的很美。司機搖下一半窗戶,微醺的暖風吹進來,帶著淡淡的塵土,汽油和楊花香混合的氣味。我轉頭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 Lance,他也在看著窗外,眼鏡摘下來握在手裏,那雙漂亮的棕色眼睛微微眯著,神情很嚴肅,和他平時的樣子不太相稱。
“看我幹嗎?”他突然轉過來,似笑非笑。
“我們是不是該拐彎了?”被他這麽一問我有點心虛。
“是嗎?那就拐吧。”他探身拍拍司機的肩膀:“師傅,在這拐彎吧。”
啊?真在這拐?我不確定啊……我一到晚上就是徹底的路癡。
“你識路,聽你的。”他笑吟吟地說。
上帝,我真不確定這麽一拐能拐到哪去!
看Lance倒是一副愉快的樣子,雙手抱在胸前,風吹動他額前的斜劉海,細密地飄。
“這個……是去H大的路嗎……”我硬著頭皮問。
司機回答了我:“不是啊,是去醫大的。”
God damn, 醫大……
Lance饒有興味地看著我:“啊,原來你不知道路?”
我……真想拿磚拍你……
“師傅,上了平靖路往右走,在H大C區的小門那停。”Lance總算是給了個指示,然後回過頭,對我說:“咱們這麽走最近!省不少車錢呢。”
我沒有說話。
他看了看我,可能感覺到了我的那種……不能算是生氣,可能是一種距離感和排斥。
“我們還不太熟,我是不是不該這麽和你開玩笑?”他問。
“沒有,你想哪兒去了。”
他淡淡笑了一下:“你……不想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我覺得你漢語很好,幾乎和母語一樣。”
“那是因為我喜歡漢語。”他笑,“一直都很喜歡,而且我在這個城市都生活這麽多年了。”
“那你原來是什麽國籍呢?”
他看著我,眼中的笑意多了點驚異和調侃:“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美國?加拿大?”
“哦?嗯……”
車停了下來。
“下車吧,你到了。”他說。
“那我走了,再見,今天謝謝你了。”
“不客氣。”他在我身後把門關上。
我總是感覺在哪見過Lance,看見他我會想起宇文,那個教我和暖暖打遊戲的男孩,但是我覺得他們倆是很不一樣的兩個人,宇文給人的感覺像個孩子,雖然挺叛逆但是很單純,而Lance,氣質不一樣。
記不清楚宇文長什麽樣了,可能能比Lance稍微矮一點?誰知道……
又一個星期五的晚上。
暖暖接到了篁澗的電話,很開心。而我,那天中午看見Tide和他的前女友在學校的人工湖旁邊,看上去關係不錯。
如果那樣,也很好吧。已經告訴自己,無論怎樣都和自己無關了。Tide看上去狀態也不錯,其實如果他們之間真的達到了一種平衡,也未嚐不會幸福。
流光容易把人拋。不過,流光又如何把人拋?
想他的時候盡力克製,看見他的時候多想想我們之間的不同,或許就可以了吧。
暖暖仍然很開心,篁澗是個可愛的家夥。他可以親昵地跟暖暖“媳婦媳婦,我跟你說啊,我給你買香蕉了,你多吃點,可以美容的,還可以把香蕉掛電腦旁邊,據說可以吸輻射的!”
竊以為,香蕉的確是很適合暖暖的一種水果……屬猴子的麽。
但是暖暖的語氣突然改變了……不是剛剛還在聊篁澗來看她的事情嗎?
“不行……我出不去!就是出不去!!”
“出不去就是出不去啊!你別來了……”
“都說了出不去了!……你怎麽……”
“總之就是出不去啦!!”
怎麽了?
最後經過了漫長的磋商之後暖暖終於掛了電話。我們得知,原來篁澗同學聽說他的小媳婦很想他之後深受感動,當即決定在晚上11點半這一富有紀念意義的時刻開車過來見暖暖一麵,為暖暖低吟小詩淺唱情歌,將暖暖抱上自己的黑馬兩人揚鞭瀟灑絕塵而去……
大家都覺得這個不是不可以,很是浪漫,當然的確也有那麽一點點小瘋狂……
但是太晚了,大家不得不感到篁澗的動機有不純之處……於是我們認為暖暖的決定還是正確的。至少在沒有作好心理準備之前,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快就嚐試,因為有可能到最後你會發現你並不喜歡那麽做,那樣的話對自己的消極影響會很大。
畢竟,有些事情是不給我們餘地來後悔的。
周末上午有課,不得不早起。因為前一天晚上我多玩了會遊戲,起床的時候還迷迷糊糊。
到N校的時候還有十分鍾上課,在教師休息室裏喝口水喘口氣,直奔4樓的教室。
看得出大家對早課也沒有什麽興趣,那我就先不講語法點,先給他們做做對話讓他們清醒一些。
等到大家都比較精神了,開始上課。我喜歡看見學生們專注的樣子,那樣我自己感覺也不錯。
課間的時候我出去接杯水,在走廊上看見了Lance。
“你也有課啊?”我跟他打招呼。
“嗯,是啊,一大早的,還沒睡醒。”他笑著說,“講課的時候困死了。”
Lance揉眼睛的樣子很可愛,像個孩子。我覺得他小時候肯定是一個漂亮的天使一樣的小男孩,就是現在,他偶爾流露出的那種純真也很讓人驚訝。
“哎,你下午有空嗎?”他問。
“……有空,你有什麽事嗎?”
“到我那坐坐吧,別多想,我隻是突然特別想在周末約個朋友來家玩,但是打了一圈電話都約不到。”
“哦?原來我是你迫不得已才選擇的朋友啊?”
“不不不,不是,我約誰的時候都很真誠,真的。”
我看了看他,他的表情確實挺真誠。
上課鈴響了,我回教室接著講語法,但是心裏像多了點什麽,我不知道Lance是什麽樣的人,這麽貿然接受他的邀請,不太好吧……
我在給學生留作業的時候,Lance拿著包在門外等我。玻璃的反光讓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不知道會不會是那種玩味的笑容,如果好男人的形容詞是“忠厚,誠懇,謙和,踏實”,那麽給Lance的形容詞應該剛好相反。
我收拾好東西出來,他笑吟吟地問:“沒事了?那我們走吧?”
“我就這麽去你家……方便嗎?”
“嗯?有什麽不方便的?”
“啊……沒什麽,我隨便說說。”
他觀察了我一會,笑容漸漸加深了:“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方便不方便,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公交永遠都是那麽擠。Lance怕我摔倒,站在我身後擋著我。出於感謝我幫他拎包,他倒也沒客氣。
“你不覺得現在我們的路線有點熟悉嗎?”他輕聲問我。
“熟悉嗎?……”我看了看外麵,“對,你說過你住在我們學校附近。”
“這就叫熟悉了?”他誇張地歎口氣,“真的是個小糊塗。”
我詫異地回頭,他卻把目光投向了別的地方。
外麵藝杉網吧的招牌一晃而過,快到C區了。
“再過兩站,就是我住的小區。”他說。
“嗯,我記得那邊有個小區叫錦繡家園,是那個嗎?”
“對,我在那租的房子。”
28度陰涼處(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