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7年11月,一百位傳教士終於齊集。此外,一位霍亨利(HenryFrost)先生也來到培蘭路。他大約三十歲,來自一個顯赫的美國家庭,他的家族是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的創辦人之一。他仔細的研讀聖經之後,確信那些異教徒是失落的一群,隻有借著信靠基督才可以得救。所以,教會有責任盡其所能,把福音傳給他們。他看見劍橋七傑穿起中國服裝的照片,又讀到有關中國內地會的資料,使他很受感動,要獻身向中國傳福音。因此,他來到英國,建議戴德生在北美設立中國內地會的支部。在他們見麵之前,他已把他的建議書寄給戴德生。
霍亨利到達時,戴德先還在蘇格蘭,他在培蘭路住了幾天,第一個印象就是每天的祈禱會,他憶述說:「這祈禱會深深的感動了我,它簡單、懇切,所包含的範圍和屬靈的感受,都超過我所認識的。」
在他們見麵以前,霍亨利腦海中的戴德生是個高大、魁偉、黑發黑胡子。聲音沉厚的人。當他被引到戴德生的房間時,戴德生從後桌站起,向他走來。他憶述說:「他的個子比我想象中矮,金發藍眼,聲音柔和悅耳。」
「歡迎來到英國,並光臨本會和舍下。」戴德生伸出雙手,拉著霍亨利的手說:「我對你的計劃很感興趣,並已為此祈禱多時。」
當時,霍亨利感到他似乎得到啟迪,他憶述說:「起初是從那人而來,然後覺得是從他的神而來。我從沒有見過象他那樣謙和,又是那麽尊貴的人。從那時開始,我的心全屬於他……同時對他的主有更新而深刻的感受。」
他們談了大約一個小時。
「今天晚上再來見我吧,」戴德生說:「我的妹夫海恩波到時會跟我們一起商討此事。」
霍亨利滿心歡喜地回到住所,感到戴德生的反應很積極,相信中國內地會大可伸展至北美。但到了下午,他再和戴德生與海恩波見麵時,海恩波卻反對他的建議。
「美國的宣教團體不會歡迎一個英國組織轉移到美國去的。」這是海恩波的論點。
晚上大家再相會時,霍亨利覺得戴德生仍如早上一樣,十分友善。他們一起禱告。但討論開始後,他逐漸察覺他有點改變了。
戴德生這樣說:「種植和移植一棵樹是有分別的。若是移植,樹苗可能枯萎;但若是種植,例如橡樹等,它們多半會生長繁茂,紮根深廣,可以抵受最厲害的風雨。所以,我想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議。我們希望北美也興起一個純屬北美的中國內地會,在各方麵都是本色化。」
這個似乎是最後的決定,霍亨利也沒有多說。然後他記起戴德生說過,明年春天他便要回中國去。
「如果你被邀請在尼亞加拉(Niagara)湖邊大會,以及在慕迪先生的大會中講道,你會考慮在往中國的途中,順道探望美國嗎?」
「可以的,我會接受這個邀請,」戴德生回答。
回到住所,霍亨利感到身體和心靈都十分疲乏。他本來確信他英國之行是神的旨意,但現今他不斷自問:「我怎可以再確知神的帶領呢?」
1888年夏天,戴德生首次到訪美國,隨行有他的二十五歲次子存義,他現在是位醫生,以及他的私人秘書衛侯斯(S,F.Whitehouse),還有利物浦的布道家華列夫(Reginald Radcliffe)及他的妻子。從英國到美國需時一周。當船抵達紐約碼頭,霍亨利已在那裏迎候了。
尼亞加拉湖邊大會被形容為靈命湛深的基督徒大會。戴德生負責兩次講道。他卻不多提中國,隻集中分享基督的榮美。
「我們好象被提升到眾天之上,」霍亨利憶述說:「進到神的麵前。」他記得戴德生隻謙稱自己為「偉大的主微小的仆人」。
戴德生和存義在大會結束前便離開了,因為要趕赴芝加哥參加慕迪的大會。其餘的兩位講員華列夫和韋達(Robert Wilder )繼續在大會中,強調服從基督的命令,到普世傳揚福音是十分重要的。韋達的信息和影響,引發了美國學生立誌布道團(American Student Volunteer Movement),後來發展成為校園團契(Inter-Varsity Fellowship)。
「支持一位中國內地會傳教士的費用需要多少呢?」有人詢問華列夫。
「五十鎊吧!」華列夫回答。然後由那美國人自行折算為美元。
大會委辦決定把全部奉獻(在戴德生離開之後,才收集的)送給中國內地會。獻金數目超過五百美元,足夠支持兩位傳教土在中國一年的費用。這款項交由霍亨利轉交戴德生,但附帶一個要求:
「請把這筆錢交給戴德生先生,希望可以用來支持中國內地會中的美國同工。」
大會結束前,私下的奉獻使這筆獻金增至二千美元。霍亨利負責保管這筆款項,他的錢袋幾乎裝不下。
霍亨利決定立即前往愛迪加(Attica)他父親家中,戴德生正在在那裏。他在猜測想這位中國內地會的領袖,聽見這樣一筆可觀的奉獻,不知有何反應。由於趕不上火車,他在半夜才抵達,使他十分失望,因為要等到早上才可以帶給戴德生這個好消息。誰知他下車時,戴德生已在車站等候他。
「親愛的弟兄,你好嗎?」愈德生說。
霍亨利沒有多說,直至他們回到戴德生的房間裏。
「戴德生先生,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尼亞加拉大會要我轉交一筆錢給你,足夠支持中國內地會八位傳教土。」
戴德生臉色一沉,好一陣子沒有說話。然後說:「我想我們最好先祈禱。」
於是,二人跪在戴德生的床邊,戴德生就求問神的心意。
他們起來後,戴德生仍是一臉嚴肅,問霍亨利說:「奉獻的人有沒有說明這筆錢要用在北美的同工身上呢?」
「有,他們正是如此。」
「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戴德生似在自言自語。
「我們差不多到了淩晨一時才分手,」霍亨利憶述說:「我們都很歡喜;不過,這位屬靈的長者與他的神有特殊的相交;對他來說,在那種情況下,他的「隱密處」就是肅穆的心靈。」
霍亨利和戴存義兩人對戴德生在慕迪主持的聚會中講道時的情形有清楚的描述。有一個聚會是在芝加哥的青年會大禮堂舉行,那時是1888年9月。個子不高的戴德生,正預備把眾多與會者帶到神的麵前。慕迪坐在他後麵。霍亨利憶述他坐在「講台中間的一張椅子上,挺直而高大」,旁邊坐著許多講員。戴德生站著默禱一會,先把自己完全交托給主,然後領著會眾祈禱。跟著,他開始講道,「好象小孩般說話,也好象先知般宣講,也好象看見在一個貧窮的地方上有一群瀕臨死亡的人般,大聲呼籲。」他講了一個小時,霍亨利形容當時的聽眾「有極大的反應」,然後靜默了一會兒。
慕迪站前來說:「現在請司事人員收奉獻。」
戴德生趕快起來,靜靜的對慕迪說:
「我不是已告訴你,中國內地會從不在聚會中收取奉獻嗎?」
「不錯,但我們不能失去這個機會。」慕迪說,仍請司事繼續上前。於是,戴德生請準向會眾解釋他的立場。
「我十分感激各位和主席的慷慨。不過我代表的差會是從不在聚會中收取奉獻的,以免有些原來用作支持一些固有宣教團體的金錢,因此轉變了用途,我們渴望能協助,而非阻礙各宗派的工作。這些差會一向都靠這些奉獻來維持下去,如果有人想在他們固定的奉獻以外,參與中國內地會的事奉,你們可以寫信跟我們聯絡。」
慕迪說:「咦,你是我所遇見第一位拒收奉獻的人。」
結果沒有收取奉獻。有一個基督徒商人離開會場時,心裏很高興,因為他本來預備奉獻的二十元仍在袋中。但經過一夜良心不安,不能入睡後,他寄出了一張五百元的支票,以支持中國內地的福音工作。
霍亨利由於父親病重,隻好留在家中,有數周之久,戴德生自己則到處講道。這段時間帶給霍亨利更多機會去思想和祈禱,並看清楚事情的方向。現在已收到奉獻,支持北美基督徒參與中國內地會的工作,似乎起初否決設立北美支部的決定不能不改改變了。「我不想影響你的決定,」霍亨利在愛迪加家中寫信給戴德生說:「但我誠懇的請求你考慮一下,在這邊設立支部不是有好處嗎?關於這一點,如果你願意聽的話,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我以為我們必須成立內地會美國支部,」戴德生寫信給在中國的範約翰說:「如果我帶一些生力軍回來,請不要大感驚訝。決定要成立一個國際性的差會,並不是一蹴即成的事。「我一生從沒有感到那麽懦怯。」他後來說。但他決定以後,就開始有力地呼籲美國的年輕人到中國去。
「我絕不會因為有了傳教士卻沒有金錢而憂慮,」戴德生有一次對會眾說:「因為主必定看顧屬他的人,他不要我代他擔負責任。但有了金錢,可惜沒有傳教士,卻是十分嚴重的問題。我認為你們美國的弟兄姊妹隻把這責任推給我們,卻沒有在你們中間差遣人去,運用這些金錢,實在不好。我們已有金錢,但人在那裏呢?」
「在那段日子,我想偷偷觀察戴德生,」霍亨利憶述說:「事實上,他對我而言,真是有點神秘……並不是說他不正常,我實在從沒有見過象他那麽正常的人。他也不是屬靈狂熱,他是我所相處過最清醒的人。可是,他有一種屬靈的氣質,每一次總使我驚訝,並促使我去尋求他那新奇的經驗。」
霍亨利記得有一次,戴德生住在愛迪加他的家中,他們正計劃一連串的聚會。霍亨利很好奇,要看看一個敬虔的人怎樣從主那裏得著引導。當時戴德生坐在霍亨利的桌子旁邊。
「在我們商討之前,好不好先祈禱呢?」
霍亨利當然同意。戴德生就合起手,垂下頭祈禱:「親愛的主,我們兩個小子,不敢決定我們的腳步。主啊!你知道萬事,求你賜下智慧。奉主耶穌的名求,阿們。」
然後他轉向霍亨利,問他說:「你有時間表嗎?」
時間表!霍亨利想。時間表!這是多麽平凡啊!我一生常與時間表為伍,但從沒有把它們與神的帶領混為一談。這位神人竟要求時間表!真是希奇。
霍亨利從桌子抽屜內拿出一些時間表。
「這些時間表上有沒有地圖呢?」戴德生問。
於是,霍亨利找出一張地圖。
「好,」戴德生說:「這裏是愛迪加,而我到中國去,必須從多倫多(Toronto)往西走。中間有什麽地方呢?
終於,兩人訂出了一份行程表,日期和城市都計劃周詳,以致可以準時到達多倫多。霍亨利因此學會了關於引導的一個功課。首先是祈禱,然後用普通常識,當中還要有小孩子般的信心。
與戴德生一起乘火車到蒙特利爾(Montreal)途中,霍亨利看見一份雜誌上的文章,題目是「戴德生在多倫多」。文章的內容使他大感憤怒,擔心戴德生可能會看見,就把雜誌藏在一堆紙下麵。但戴德生已經聽聞有這樣的一篇文章,就撿起來閱讀。
「戴德生頗令人失望,」文章說:「我心目中的他是一位偉大的傳教士,理應有出眾的儀容……據說他是現代偉大的傳教士之一,便應象他們一樣。但事實不然………不認識他的人,在街上絕不會認出他來……也許可稱他為一個和藹的英國人。他的聲音並不洪亮……他的演辭並非雄辯滔滔……他講道時很少人拍掌……他沒有大聲疾呼……即使我們加拿大的宣教士古約翰( Jonathan Goforth )為中國千萬人發出呼籲時,也比他更有力,更有果效……如果戴德生用別的名字申請在我們安大略省(Ontario)的教會作工,恐怕有人連試用的機會也不給他。」
戴德生放下雜誌,沉默了幾分鍾,然後微笑著對霍亨利說:
「這是十分中肯的評論,他所說的都是真實的。我常這樣想,神使我微小,好讓他彰見他的偉大。
他們兩人躺在火車的臥鋪上,霍亨利睡在上鋪,戴德生坐在下麵。火車向著蒙特利爾急馳,霍亨利在黑暗中躺著,一路想著躺在他下麵那位傑出的人物。」
小人物嚐試裝作偉人並不為怪,但一位偉人卻表現得卑微,實在不容易。戴德生是學效昔日那位謙卑的拿撒勒人。
戴德生無論在那裏講道,都有年輕人和學生願意獻身到中國傳福音,奉獻亦源源而來。霍亨利描述戴德生臉上的「嚴肅表情」已不複見。神的旨意已很清晰,他不用擔憂了。到了九月中旬,已經有超過四十位男女申請參加中國內地會的工作。最後,大批群眾在多倫多歡送八位女士和六位男士,他們被選中作傳教士,與戴德生一同到中國去。在歡送會上,有一位父親分享他與女兒離別的感受,他說:「我沒有什麽寶貴的東西,可以獻給我的主耶穌。她要求我把最好的獻上,我就全心把我最好的獻給他。」後來,戴德生常憶述:「沒有東西是太過寶貴,以致不可以獻給耶穌」這句話,作為他首次北美之行中最珍貴的回憶之一
約有五百至一千人去到多倫多車站,歡送十四位勇敢的北美基督徒。然後,送行的人排列成四行,走到街上,一邊走著一邊唱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