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學（四）

萬老師

一年級時教俺繪畫課的老師姓萬，叫萬秀嵐，是學校教導主任的太太。

萬老師長的心寬體胖，大眼睛，雙眼皮，笑起來像一尊禰勒佛。她是先招的那個一年級班的語文老師和班主任，也是小學部唯一吃商品糧的公曆老師。聽說萬老師是縣師範學校畢業的，曾經是全縣模範老師。萬老師會漢語拚音，乒乓球也打得好。印象最深的，萬老師是俺見到的第一個會說普通話的人，用俺二伯母的話說，萬老師說話，和收音機裏麵的人講的一樣，好聽。

萬老師給俺上繪畫課時，問粉筆在哪兒，小朋友們就都笑。說是粉碑吧？因為在俺老家，為了避諱，筆發碑音，而不發筆音，同樣的叫法還有鴨子不稱鴨子，而稱扁嘴子，熊不稱熊，而稱邢，稱鴨子的就是男性的生殖器，熊就是精液，要被人笑話的。萬老師大概也知道這些典故，但還是一下子就羞紅了臉，並忍住了笑糾正說：是粉筆，不是粉碑，念碑是錯的。

記得第一節繪畫課，萬老師用粉筆在黑板上畫了個一個籃球，問同學們是什麽，鄉瓜子小朋友們都說是皮蛋。說這不叫皮蛋。同學們就說，那是毛蛋就對了吧。萬老師的臉更紅，說毛蛋也不對，叫籃球，是籃子的籃。於是俺就知道，城裏人稱皮蛋，不叫皮蛋，也不叫毛蛋，而是叫籃球。

因為自小對吃商品糧的人，就有一點兒神秘感，心存敬畏，對於萬老師，俺也隻能從遠距離觀察。萬老師有四個孩子，老大是個女孩兒，叫燕秋。燕秋的眼睛長的大大的，夏天是一件連衣裙，冬天是一個紅棉襖，整天引得一大堆鄉瓜子傻小子盯著看。燕秋開始是和俺哥哥一個班，後來大概是嫌農村學校的條件差，就轉到城裏外婆家上學。

燕秋的下麵是個男孩，叫劉兵，長得白白的，尖下頦，機靈鬼，開始上學時劉兵是在一班，二年級時才分在一個班。劉兵的下麵是一個黃毛丫頭，叫燕春，平時紮兩個小辨子，臉頰紅紅的，老是追在劉冰的後麵，像個跟屁蟲一樣。劉兵顯然是不願意和燕春在一起玩，老是一個人偷偷的跑到廟西張一個小朋友家裏麵，和鄉下一群男孩子們一起瘋玩，或者是用竹竿馬尾粘知了，或者是下海子捉泥鰍，或者是爬樹掏蟲蟻兒，同鄉瓜子們別無二至，急得燕春在後麵哇哇哭，劉兵再跑回去安慰。現在想起來也挺好玩的。

劉兵有一個弟弟叫劉勇，是個男孩兒，剛剛會走路，每天端個大碗在學校夥房的門口，吧噠著嘴巴大口大口地吃米飯或者麵條，看到這情景，當時的許多吃不飽飯的鄉瓜子小朋友們，都羨慕的隻流口水。

教導主任叫劉學勤，是當地劉莊人，個子很高，頭頂禿禿，腦門亮亮，深眼窩，有一點鷹勾鼻，咋一看，有點像後來的電影演員葛優，但是劉主任戴一副金絲邊的墨鏡，比葛優有風度。傳說他是外語學院的高材生，原來是在城裏高中教俄語，後來不知什麽原因就被趕到了家鄉附近的這個學校任教導主任，教初中部的語文課。

據姐姐說，這劉主任講課非常有水平，而且從來不對學生疾言厲色。他喜歡打籃球，愛組織籃球比賽，寫得一手好字，也愛唱歌，業餘時間就學那劉皇叔，伺弄菜園子。對這位教導主任，俺隻是敬仰，一直都沒有機會和他講話。

萬老師和教導主任自己開夥，平時都住在廟裏的辦公室裏。由於當時農村還沒有扯電，諾大個學校，在晚上就黑燈瞎火的，就增加不少神秘的傳說。

例如，有人說，劉主任住在學校裏時，晚上經常看見很多白胡子老頭兒，在大妖殿後麵的空地也就是原先倒塌了的大妖殿舊址上，出出進進的。教導主任就和這些白胡子老頭兒們對話，有時候萬老師也奏起音樂，和這些白胡子老頭兒們一起跳舞。還有人看見，在學校的周圍，晚上經常的會有一些鬼火，追著人跑，怪嚇人的。

姐姐說，她就有過這麽一次經曆，下完晚自習課，回家的功夫，看到從廟前的一片墳場裏麵，冒出來一團火，亮亮的，一跳一跳的追了人走，人走火也走，人停火也停，幾個女同學，嚇的都哇哇叫，在幾個高年級男同學的保護下，他們手拉著手，拚了命的望家中跑，誰也不敢回頭看，到家被燈火一照，每個人都臉色刷白，嚇得好幾天不敢去學校。

後來上初中課時，教化學課的老師解釋說，這鬼火又叫磷火。廟裏以前大概死過很多人，也埋過很多人，人的骨骼裏麵有很多的白磷和紅磷，風化後聚積在一起，變成磷蒸汽，在燃點附近，就自然著火。

當然，傳說歸傳說，解說也歸解說，俺心裏還一直納悶，他們一家住在廟裏，難道就不害怕？念初中以後，教導主任和萬老師全家，就被調到別的學校去，俺也就沒有機會去驗證這些事。

還好，俺念的這個擴招班，隻存在了一年的時間。年終升學時，一年級的兩個班，和隔壁兩個大隊的兩個班，經過考試，擇優錄取，合並成一個班。成績好的升入二年級，成績不好的，繼續上一年級。

當時俺學習還不錯，有幸以擴招班第一名的成績，升入了二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