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上):迷失在文化煙雨中
離開布拉格,還是開車過境,進入奧地利。一路上丘陵起伏,也近距離穿過了幾個小村莊,農舍精巧多彩,富於生趣,就像是從童話中來。我忽然想起這裏就是經典電影《音樂之聲》的背景地,奧地利鄉村就該是這樣美如布景的。
等開過了兩條平行的大河之後,就進入了維也納市區。我忽然意識到,這就是名揚四海的多瑙河呀!《藍色的多瑙河》是我自小熟悉的西方名曲,哪怕是“文革”期間我也帶同學在家裏拉上窗簾偷聽。這曲子就是斯特勞斯在維也納寫成的,本地人甚至把它當成是非正式的國歌。
我從旅遊書上看到,維也納有一圈著名的環城大道,很像北京的二環路。其外還有一圈分流過境車的環路,更像北京的三環了。維也納很多輝煌的公共建築物大都分布在環城大道的兩邊,遊維也納的重要一環,就是沿著這環路欣賞不同風格的建築。雖然我們有車,但沒有及時認識到這個玩法,後悔也晚了。
我們還是住公寓,位置在環路之內,偏西北的一個教堂旁的小巷裏。進門時看牆上有一銘牌,寫著1628年什麽人建的此樓。我立刻反應過來這相當於明朝崇禎年間,已經將近400年了。這可能嗎?如此古老的房還能住人?房子看起來維護得很好,在牆外加設了玻璃的現代電梯。走進公寓,當然也裝修一新,我卻注意到房間非同尋常地宏敞高大,外牆厚達超過1米,內牆厚度也有1尺多,玻璃窗內還有厚實的折疊木擋板。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厚重堅實的公寓樓,這顯然超過了結構上的需要,也不符合經濟原則。為什麽明朝時的維也納人要這樣蓋房子?
回家後我研究了維也納的曆史,那時候維也納是哈布斯堡王國的首都,受到奧斯曼帝國(即土耳其人)進犯的威脅。1529年和1683年,土耳其大軍曾兩次兵臨城下,團團包圍卻未能攻下。這是因為維也納建有堅固的城牆和角樓,易守難攻,維也納為整個歐洲擋住了土耳其的攻勢。我住的這座樓,就建於兩次圍城之間,當時正大力加固城牆,建此樓大概也考慮到了堅守、防火、巷戰的需要,就是個堅固的“土圍子”呀。我的旅行居所,就這樣和曆史掛上了鉤。遙想北京,在幾乎相同的年代,也在靠城牆抵禦外敵入侵,敵人先後是蒙古、李自成和滿清。維也納和北京又多了一個相似之處。
當天晚上在阿伯提納博物館裏,看見了一張老照片,是1857年拆除老城牆的現場情景。那城牆發揮了300年的作用,在戰爭威脅消除後,國王下令拆掉,原位改建成新環路。原來顯示著維也納大都會氣象的環路也是拆城牆開辟的,這更與北京相似,可資對比了。
維也納拆城牆,比北京大約早了100年,似乎未受批評,似乎利大於弊。這是不是能成為為北京拆城牆辯護的理由呢?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因為一,北京的城牆比維也納的更龐大更規整更壯美,不光有防衛功能,且具有更高的審美價值。二,曆史發展了100年,人類理應變得更文明更理智更珍惜前人的創造。三,領導人也許看不到,但是專家們已經有了完善方案,有了兩全設計,有了循循說理,有了泣涕進諫,領導人仍然一意孤行,豈不是愚不可及?
在維也納隻有短短一天半時間,實在是太短了,根本來不及遍覽主要景點。這不是我的意願,是兒子的安排,他隻有這幾天假。於是隻好放棄求全,隨遇而觀了。這樣短促而隨意的結果,連最著名的美泉宮也沒有去成,連音樂之都的音樂會也無暇欣賞。我們一直步行,沒坐公交車,撐傘走在維也納的雨中。途中我竟迷失了方向,這更增加了此行的神秘感。至今回想,仿佛全程沉浸在濕漉漉的文化氛圍中,如夢似幻。
我預先心裏存了個必看項目,是什麽等下回再說。為此當晚就去了阿伯提納博物館,它的館舍其實是霍夫堡宮的一個側翼。高台階上貼著現期的展覽:從莫奈到畢加索。這博物館的樓下有現代派作品,樓上是近代油畫。總的感覺內容不夠豐富,使我們相當失望,覺得這半天有點荒廢了。
第二天是我們在維也納唯一的一個整天,必須充分利用。這一天我們邁開雙腿,先北後南再東方,盡量把城內外都走到了。
先走到河邊看水,才知道這並不是多瑙河的主流,而是旁開的一條運河。河邊有碼頭直通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發,距離隻有60公裏,是歐洲相距最近的兩國首都。
從這裏,我們走去維也納最顯眼的地標建築斯蒂芬大教堂。教堂旁邊的市街,新舊交融,現代建築的玻璃裏映出古教堂的影子。
斯蒂芬大教堂始建於1304年,曾經曆了兩次土耳其人圍城,一次拿破侖進攻,和二次大戰美軍轟炸、蘇軍占領的多次考驗,依然屹立不倒。據說音樂家莫紮特的故居就在旁邊,莫紮特的婚禮也是在這辦的。這教堂最顯著的特點,是其高聳的南塔。
教堂旁的一家花店正在上貨。
由此向南,穿過鬧市區,走向皇家宮殿霍夫堡。
經過霍夫堡宮的馬車。
霍夫堡的正麵是個開闊的廣場,宮殿前掛著歐盟多國的旗幟,像是在舉行國際會議。
再向南,兩邊對稱的是藝術史博物館和自然史博物館,據說館藏豐富,前者可排名世界第四。但是可惜,我們沒有時間參觀了。
在此路上居中的是一組雕像,後來我才查出,這是瑪利亞·特瑞莎女皇與她的文武群臣和傑出人物。她的時代相當於乾隆時期,是奧地利曆史上的盛世,就相當於英國的維多利亞一樣。
此雕像的背後,挨著環城大道,是博物館區,由六七家博物館、畫廊紮堆組成。這是新千年後由舊建築改建成的新文化設施。我們還是無暇仔細觀賞,匆匆而過。
由此本來該繼續沿著環城大道走向我心目中的景點,但是意外地遇上了一片熱鬧的食品市場,夾在兩條大道的街心,攤檔鱗次櫛比,美食五光十色。後來才知道這是全市最有名的市場,我們是從文化曆史的象牙塔中重返人間煙火。這市場綿延幾百米,我們不自覺地沿著它向市外走。誰知這出城的路是放射形的,越走離我們的目標越遠,漸漸地發現是迷路了。
我一直對自己的方位感十分自信,此刻卻真是找不著北了。但是我並不著急,在這樣的文化古城,信馬遊韁也是一種享受,途中偶遇便是意外發現,漫步雨中更是平添浪漫。比如,這是一座200多年的意大利風格的巴洛克式教堂。
比如,這是紀念蘇軍“解放”的噴泉廣場,我這才知道,奧地利雖不屬於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卻也是被蘇軍攻占的。
在繞了一個大彎子之後,終於找到了我的預定目標美景宮。這裏位於維也納內城的東南郊外,原來是18世紀一個有戰功的親王的府邸,現在屬國家美術館。美景宮分上宮下宮,我們時間有限,隻認真看了上宮,即19和20世紀美術作品。
上下宮中隔著巨大的花園,現在它蒙在雨中,讓我們想起上次在凡爾賽宮也是遇雨。
從上宮窗口眺望全市的天際線,這裏正是當年土耳其人圍攻維也納的陣地所在。
上宮的二樓居中有一個寬敞而華美的大理石廳。後來我得知,1955年,蘇美英法和奧地利五國在此廳簽署協議,結束了戰後的軍事占領,給予奧地利國家獨立。原來二戰中奧地利被希特勒德國合並,戰後10年間境遇類似於德國,獨立以後成為永久的中立國。
從美景宮出來以後,暮色漸濃,華燈初上,我們還是沿著東側的環城大道,冒雨走回住地。一路上引起我注意的,一是太多的廣告燈箱都是我們昨晚看過的美術展覽,二是有太多的賣舊書的小店。維也納人,就是這麽時時處處地透出骨子裏的文化。
我們看似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天,其實我心裏一直懷著一個預定的目標。這目標是在布拉格時偶然起意得之,似乎冥冥中受到了指引;這目標讓我買了此行中唯一的紀念品帶回家,最終回歸到我的居家裝飾主題。到底是什麽?待下一篇專門記述,那可以說是一個人的維也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