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學活用樣板戲之二[謝謝媽]
(2009-05-28 06:4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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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前幾天寫了一半停下了,今天忽然想起是正日子,不寫完說不過去,算是我的20年紀念吧。)
將近20年前,我出國前夕,單位給我開了一個歡送會,我在會上唱了一段“謝謝媽”。這聽起來太平常了,但我要是交代了時間和地點的背景,就不平常了。
1989年,我在北京一家報社做編輯。要問哪一家?就是發表社論,把學生們都激到廣場上去了那一家。在這家報社幹活的人,最能體現一朝天子一朝臣,當然臣就是領導。1966年換了一朝,1976年又換一朝。到1989年,報社裏從上到下絕大多數人,都是真心擁護胡耀邦、趙紫陽的改革派。
那時候我愛人已經出國留學兩年了,我一個人帶著四五歲的兒子,又當爹又當媽。眼看熬到她夏天就要回來了,從春天我開始辦出國探親旅遊。胡耀邦逝世時我們正在清西陵開筆會,聽說天安門前有點亂,又送花圈了,就急著回京,正趕上追悼會那天回來的。
追悼會後趙紫陽去訪問朝鮮,他前腳走,反動亂的社論後腳就出來了。中央交下來的,誰也攔不住呀!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五月裏,報社的人也上街遊行了,我參加了三次,喊的口號是:“4.26社論不是我們寫的!”路邊有人接茬:那是誰寫的?我們的態度,鮮明地反映在當時的版麵上。前幾天看山哥的博客,他當年是某省某大學的研究生會主席,他還記得: “中共輿論一夜之間調門大變。戒嚴前幾天,對學潮的支持報導和VOA, BBC相比毫無差別;可是眼下又完全轉向為政府喉舌了。甚至讓人懷疑是否已被軍管了。當然,采編人員也在用春秋筆法與官方周旋。最有意思的是戒嚴後的第二天人民日報。一版大塊文章是戒嚴令以及相關官方報導,可下方小標題赫然報導 '匈牙利領導人反對用武力對付罷工民眾'。。。”
6月4日以後我還想接著辦出國探親的事,可是就走不了了。先是大使館忙著撤僑,不辦公了。等到7月我拿到簽證了,又有了出境卡的新規矩。北京市公安局就是不給我出境卡,可是比我晚申請的都給了。人家問:哪個單位的呀?噢,你自己還不清楚你們單位什麽問題?敢情立了頭功的北京市委和我們報社有仇,屬兩家人馬,各為其主。虎落平陽被犬欺,我隻好幹等著,一邊還得積極寫言不由衷的稿見報,好證明我沒有問題,能放我走呀!
就在這等的過程中,問君去期未有期的時候,我所在部門給我開了一個歡送會,卻是悲哀惜別的氣氛。還把分管我們的副總編輯請來了,他是極開明的領導,對我也器重。要說他還跟“我愛我家”有點拐著彎的關係,是什麽關係我就不說了。領導也不知自己還能幹多久,講話裏都有點意在言外的味道。
作為這個歡送會的主角,我站起來唱了一段京劇,還是《紅燈記》,還是李玉和。這是極為流行的一段唱,但此時唱來,別有深意。在有些句子上,我放慢速度,想傳達點意思。
“ 臨行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鳩山設宴和我交朋友,千杯萬盞會應酬。時-令-不-好-風-雪- 來-得-驟,媽要-把-冷-暖-時-刻-記-心-頭。小鐵梅出門買貨看-氣-候,來往帳目要記熟。困-倦-時-留-神-門-戶-防-野-狗,煩-悶-時-等-候-喜-鵲-唱-枝-頭。家中的事兒你奔走,要與奶奶分憂愁。”
幾天後我算碰運氣拿到了出境卡,立刻托關係買第二天的票就走了。那天是星期日。後來聽說星期一就開全報社的清查整頓大會,會後新上任的報社社長給我們部門的頭打電話:聽說xx要出國?上飛機了沒有?若沒有給我截回來!還聽說有的同事也盼著我快走別回來,這樣就可以把問題推到我身上,他們好脫身。
沒想到這一出國,就像是《沙家浜》裏刁小三說的,就不回去了,就在沙家浜紮下去了。20年了,我不能忘記,在國內最後一次唱京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