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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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崇 (熱門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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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房演義之[初出茅廬](上)

(2009-04-22 16:45:24) 下一個
既然有時間和篇幅,就讓我追根溯源,從根上講起。

我在中國長到中年,從來沒擁有過房。不光我,我上一代也沒有,一直是租房,先租私人再租政府的。我爺爺可能有過,所以落了個地主的成分,給我爸爸和我留下了吃不完的瓜絡,像個瘡疤不敢提起。直到我離開中國前,每月工資隻有100元,所以對買房沒有任何經濟和經驗的準備。那麽修房呢?在我記憶中,我爸爸是從來不動錘子、杆錐(北京說法,上海叫榔頭和螺絲刀)之類的,我媽媽倒有時動手。要說我有過什麽早期準備的話,那就是,小學時讀過《少年電工》,中學隻學了一年物理就停課鬧革命了。我們在校園裏占了間屋子,門口貼了我寫的戰鬥隊名稱叫“衛東彪”。一天我要自己拉線接電燈,關掉開關燈滅了,我就去拆燈頭,竟被220伏電打了下來。從此我懂得了,開關要斷開火線才算關。

這麽著就失學了,從插隊到工廠,那些年鍛煉了我解決問題的能力,萬事不求人。到77年考大學,這種基礎隻能考文科。我居然進了頂尖大學的中文係,還是出類拔萃的,這助長了我的自信心。畢業後當了幾年編輯記者,接觸了些藝壇精英,現在有些在全國響當當的人物,當年我跟他們論哥們兒。那時候妻子到了加拿大,89年春天我開始辦探親,到夏秋之交才成行。誰想到這一留就是20年,隨波逐流而已,絕對不是我計劃內的人生。

1989年8月13日我飛到多倫多,第二天一早就去看尼亞加拉瀑布。給我震懾的不是自然奇觀,而是最平常不過的人間情景:陽光下,平靜、安謐、慵懶地在草地上或坐或臥的人群。因為剛剛20多個小時前,我離開的是仍然戒嚴的北京,鋼盔和刺刀還閃在眼前。

後來我就留下來了,打工,學英語。第一天我隻領到20元工錢,還挺高興,心想這一天比我在北京一個月掙得還多。事後一想那是什麽時候?正是上一次房地產熱的高潮啊。那潮水的浪花居然也拍到了我。
 一個香港人地產經紀,非忽悠我和妻子去看房,好像是15萬的一座兩層樓。我們那時一點概念都沒有,看後也一點感覺都沒有。就跟我當時的老板,一個南京小夥子說了。他陪我們又去一趟,看後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卻說:咱們幾個一起推,看看能不能推倒!後來這個小老板去歐洲旅遊,就讓我們住在他的獨立屋中看房,看著他的敞開的、中間島式的廚房,羨慕死我了。他有一架清代的紅木雕花架子床,是從江南農村訪來的,千辛萬苦運到加拿大,占滿了一間房。那物件要留到今天,怕比一座房還要值錢吧?

十幾萬,對那時的我來說是天文數字,但我不知為什麽就對房子感興趣。妻子想起她的房東P先生,一個山東人,國民黨退伍老兵,在加拿大作水利工程師退休了,在大學周圍擁有好幾座房子,租給中國學生,我們就去請教他。據說他訪問北京時,到加拿大駐華使館辦事,先跟衛兵說山東話,當然不得其門而入,哪來的土老頭?他隻得用英語大喊我是加拿大人,表示抗議,才得進去。他給我們講了一些買房的基本常識,通忘記了。記得最清楚的是他說:你們是大陸留學生中,第一個想買房的,好,有誌氣!

這隻不過是空想,妻子上學我打工,我們其實是沒有條件買房的。接著房地產退潮就來了,我們也從渥太華搬到了多倫多。我在麥當勞打了五個月工,心中常懷恨意。老子當年在人民大會堂吃飯都不要錢,今天卻在這兒烤肉餅,被南美馬仔呼來喝去!91年春節前,我辭了工,參加了唐人街的春節年宵市場,接著又到安大略湖邊的旅遊區租了固定攤位,注冊了公司。您問我賣什麽?寫春聯,賣書法,刻圖章。最初的創意,還是來自那位南京小老板,他是圖章搭配算命,我則圖章結合書法。這叫文人謀生,出奇製勝,我還有個說法,叫找不到工作,就自己創造一個。那時我的收入不過兩萬多元,一個中文報紙的記者來采訪我,管這叫收入不菲,可見在北美當中文記者沒有出路,我也死了那條心。


(我的刻字攤)
 
稍微有了一點錢,我們又在多倫多看了幾次房,看過大廈公寓也看過獨立屋,還想過兩家合買一房的怪點子,有時差點就出offer了,終於沒有實行,也幸虧沒有下水。是妻子先看出了我的這個文人小買賣幹不長久,必須另辟蹊徑。也是因緣際會,92年春節,我在年宵市場上認識了一對溫州畫家夫婦,得知他們要賣位於H市的一家鞋店。我和妻子輪流坐長途汽車去各看了一次,都是隻在店裏看半小時就走了。他們以為我們肯定不感興趣,沒想到我們竟買了。為什麽我們敢?因為三分之二的錢是向他們借的,生意若好按時還清,生意不好隻能拖欠,所以沒有風險。所幸雙方都是好人,互相值得信賴。我們就這樣義無反顧地從土狼屯(多倫多)搬到了蛤蟆屯(H市)。妻子停了學業來管店,因為英語比他們好,所以生意更為紅火,8個月掙回本錢。我則把圖章生意又堅持了一年多,在兩個城市間穿梭。1993年的聖誕旺季,我倆兩邊忙碌,累得夠嗆。節後一算賬,覺得羽翼漸豐,是到了實現買房夢想的時候了。


(我們的鞋店)

那時候我總結了一個理論,像我這種沒有學曆和專長,除了打工就靠開店維生的人,應該先買店後買房,一兩年就可唱翻身道情;如果把次序倒過來,先買了房,被房貸壓著攢不出資本,十年還唱楊白勞的漫天風雪一片白。電影《創業》裏的台詞:先生產後生活,黨委定的原則嘛!絕對正確。我這樣勸過朋友,還打越洋電話告訴我在新西蘭的大學同學。同學後來怎樣不知道,那朋友現在比我有錢。
 
1994年新年之後,我結束了圖章生意,才有時間頂風踏雪開始看房。房價已經連跌了四年,還不是個底?那時候還沒有因特網,要買房隻能看報紙廣告,給經紀打電話,回答常常是這個賣掉了,我帶你看別的吧。我這樣找到的第二個經紀,就是當時才20多歲的E,後來與我合作10年,買賣近20次,賺得幾十萬。我親眼看著她從妙齡變成了中年。這次寫文章,就是她從MLS的存檔中為我提供了很多照片。她說:我希望你在文章中提到我。我答:當然了,一定,隻是我的文章是中文的。

E告訴我,政府有一個首次買房退稅的辦法,在剛剛過去的93年底結束了。誰讓我們被生意忙得不可開交不知道呢?隻好自認倒黴向前看。那時候對買房完全不摸門,隻能大概提出一個價位,幾間臥室,然後經紀帶你看什麽是什麽,完全沒有自我主導。我最開始學得的一條就是房子至少要有三間臥室,兩臥室的房子不好賣。E還教導我說,買房後一般三年內不要賣,否則可能賠錢。我從7萬的townhouse看起,逐步抬高,當看到12萬的鎮屋時,忽然轉念一想,都說獨立房子保值升值,這價錢也差不了多少了,何不直接買獨立屋呢?於是看房也轉了方向,直到我們可以負擔的極限——15萬左右。
 
在2月裏,我們看到了這座房,且稱D房。是一座60年代初建成的一層平房,有3個臥室,室內麵積1000平方尺,占地5800多平方尺。與美國不同,在加拿大不計算lot的麵積,而是隻告訴你寬度和深度是53x110英尺,在城市裏算大的了。以我現在的觀點來看,這房子的缺點是明顯的,沒有車庫,沒有餐廳,房裏的幾乎所有設施都30多年未變。但限於我們當年的經濟能力和經驗眼光,這房子的優點也是明顯的,處於一個規劃完善的小區內,小區中心是小學和公園、運動場,房子背後沒有鄰居,稍遠是一所社區學院,至於房子的新舊程度,在我們可負擔的範圍內還算好的。


(這是1994年賣房的原始照片,別埋怨它的小和差,您得感歎這15年技術的飛速發展。)

於是我們就出了offer。要價是15萬5,幾番討價還價之後,雙方同意在14萬8。其實本應還可以壓下來一點,我在最後關頭不知怎麽一時糊塗,想終結在8這個幸運數字上,就說把洗衣機和幹衣機留下,我同意你的數字。後來才明白,這兩台舊機器隻值200元。

然後就是驗房。那年的雪大,從我們幾次看房到驗房,從來就沒見到過屋頂的顏色和車路的狀況,驗房報告上也隻能寫雪蓋著看不見。驗房子內部時,我關心為什麽電插座是兩個眼的,電腦的插銷怎麽插呢?幾年後我才明白,那說明老電路沒有接地線,不安全,而要電路升級是很麻煩的。當驗房師檢查閣樓(attic)裏的保溫材料時,我當時10歲的兒子非要也上去看看,大概是童話讀多了,以為閣樓裏會藏著什麽寶貝吧?驗房師指出了些問題,而結論是:well built, well mantained,我們才放心了。



(冬之多雪)

再後就是貸款。那時也是兩眼一摸黑,我們和經紀E介紹的抵押貸款broker見了一麵,又謝絕了他,理由是不放心。那broker臨走時留下一句話:不放心的應該是借出錢的人,而不是你們。我們又回過頭去找銀行,因為是自己開店的小業主,拿不出收入證明,所以不容易貸到款。最後找到香港上海匯豐銀行,一個黑人經理很爽快,說我了解你們中國人,馬上為我們辦了手續。我們把貸款定期為三年,想的是到時能付得差不多了。

按說至此已經萬事俱備了,我們還是有點吃不準,沒馬上把貸款的結果告訴經紀E。這是最佳選擇嗎?靠西邊那個區還沒看過。於是我們找E,先不忙解除條件,再帶我們看看西區。E倒是很配合,當天又帶我們看了五六個房子,覺得還是我們已經offer的好。在我們簽解除條件的文件時還跟E開玩笑:你是不是有意找差一點的給我們看呀?其實是不可能的,她賣哪個房不是都拿傭金?客戶滿意她才拿到錢嘛。

當我們按規定給當時租住的大廈管理員60天通知,說我們將搬出時,她也多嘴,問我們的去向。得知我們買了房,她自以為聰明:讓我猜猜,一定是東頭(窮人區,價廉)。一聽說是西山(較新,屬中上等區)時,她大為驚訝。

我們在4月裏搬了家。那時候家裏東西少,我們也還年輕,居然沒雇人也沒請朋友幫忙,租了一個van,傍晚6點才拿到車,夫妻二人連夜搬家,兒子還小幫不上忙。那時妻子考下了駕照半年,我則還沒有駕照,所以隻好由妻子開車(我在搬家的同一個月裏考得駕照)。忘記是跑了三趟還是四趟,隻記得有一次把東西從前麵往後推,猛聽哢嚓一聲,是兒子的電子鋼琴從車裏摔落地上。那琴花了2000元,是當時全家最值錢的物件。搬進屋才看見傷痕,這份心疼啊。我們披星戴月,直搬到後半夜方歇。

為了避免高比例貸款要交的保險費(大約3000多元),我們傾其所有,湊出所有的錢付了25%的首期,加上land transful tax和律師費,剛剛搬進新家的我們,真是囊空如洗。在差不多半年的時間裏,什麽東西也不敢買,有床睡覺即可,沙發餐桌皆無。有一次碰上商店倒閉清倉,看見20塊一把的椅子,猶豫再三都沒敢買。好在店裏還有進項,半年後就緩過來了,才買了新沙發和電視機,逐漸布置起來。

剛住上這房子的時候,心裏頗為自得,不免要賣弄一下自己的文才,其實是擺刻字攤時,去多倫多大學的東亞圖書館臨時抱佛腳補來的。明朝的文彭是文征明的兒子,文人治印的開創者。他給自己起了很多齋堂館室的名號,刻成印章,卻往往有印無房。所以他說:“吾之書齋,印上起造。”如今我也可以這樣說,卻是另一個意思:我買房子的錢,建立在刻印的基礎上。因為印的材料是壽山石,所以基礎是牢固的。我也不妨命名一間書齋,就叫“印上起造之齋”。



(夏之繁花)

記得這房子剛剛closing,銀行的貸款利率就漲了,我們頗為慶幸趕上了這班車。而當時我們不可能想到的是,房市的下滑還要再持續兩三年。天地良心,我那時絕不可能有倒房謀利的想法,和多數家庭一樣隻想著好好過日子。妻子找到工作去多倫多上班了,兒子安心上學了,我則接手了鞋店好好經營。我們老老實實在這座房子裏住了五年半,空閑時小修小補,邁出了我裝修長征的第一步,甚至自己動手重裝廚房。您說,五年半以後,我收入增加了,想換房絕對正常吧?多少也該收回成本少賺一點吧?這要求過分嗎?

誰想得到,當1999年秋天我要賣這座房的時候,竟賠了。不僅沒賺出給經紀的傭金,甚至售價低於買價。怎麽會呢?這像是“大師”幹的事嗎?

欲知是何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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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cqq 回複 悄悄話 我在麥當勞打了五個月工,心中常懷恨意。老子當年在人民大會堂吃飯都不要錢,今天卻在這兒烤肉餅,被南美馬仔呼來喝去!...it sounded funny, but I had same kind of sentiment.... most of us had a upper-mid class life in China, and then once you got here in the beginning, the feeling of lost was hu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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