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著活

倒著活

魯鳴

一．

    上個月，我去緬因州學習非洲鼓舞。讓我頗受啟示：人可以倒著活。
    我說“倒著活”，指人過中年後越老心裏越年輕，越活心理年齡越小，生活越精彩。
    人沒法控製自己的實際年齡，卻可改變自己的心理年齡。現實生活中，我們見到這樣的老人：心理上返老還童。年輕時老氣橫秋世故，老年了反而天真單純了，像孩子一般。
    的確，在世上活得越久，對金錢地位名利看得更透更徹底，不被其束縛，更有經濟條件享受生命，更能接近和實現兒童少年時代的夢想。這不是倒著活嗎？
    從緬因回來，我對妻子說：讓我今年28歲，明年27……，上帝把我接走時0歲。

二．

    這次學非洲鼓舞，是跟美國朋友安娜去的。安娜原是我們鄰居，舞跳得特別好。兩個月前，妻子和我請她去看舞蹈，得知她在組織非洲鼓舞的學習。我高興地報名了。
    我初中時是學校文藝隊長和舞編，但我從未受過任何舞蹈訓練。我編舞，無非是把當年紅色歌曲改編成舞蹈，讓大家去跳。這次有機會，讓我和美國人在一起受訓練舞，我自然不會放過。然而，我左腳骨折剛好，很多動作我是不可能跳好跳到位的。但我需要鍛煉，給左腳更多的刺激。
    與其說是去學舞，不如說是去體驗人生。這是我最主要的目的。
    安娜今年40歲。因學音樂出身，找工作一直很難。她是青少年專家，目前這份工作還在試用期。她說，活到40歲這本身就是很大成就，因為她克服了很多困難，她要好好慶祝。
    倒著活的女子，不在乎告訴別人自己的年齡，因為她的生活比一般姑娘要遠遠多彩多姿。
    很多人年紀大了，不願意和沒心思慶祝生日。不妨改變觀念，把生日當作成就來慶祝。如果以倒著活的心態來生活，那就更應該好好慶祝。    
    
三．
   
    我請了一天假，星期四下班後和安娜到康州，在她朋友若西家落腳一夜。
    若西住在群山環抱的鄉間，是社會工作者，專做心理谘詢。我研究生讀的是社會心理學。對她有一見如故的感覺。那天她很忙，丈夫和業餘樂隊朋友們在排練，她就從印度飯館買來晚飯在家招待我們。
    我們聊了很多。她家不是豪宅，卻很溫馨舒適，地是帶暖氣的。吃完飯，我們坐在沙發上接著聊。睡覺前，她帶我們去舞房見她丈夫。那房是單獨建造的，樓上舞廳，還出租給別人辦舞蹈班。樓下是車庫，丈夫在此和樂隊排練。
    她和丈夫都是倒著活的夫婦。三個孩子都已長大離家。倆口子日子比過去更豐富，完全沒有所謂的空巢期。若西時間更充沛而更忙了，每天找她心理谘詢的人把其日程排得滿滿的。到她家時已晚上8點多，她才剛工作完畢，沒空和我們去學舞。
    若西是緬因學舞受訓地的董事。她常參加舞蹈，還學會了跳迷人的探戈。丈夫則組建了小樂隊自娛自樂，有時也外出演出。在這對夫婦倆身上，我看不到老年氣息，相反，散發著比青春更成熟卻又很青春的活力。
    次晨我和安娜去緬因。走之前，若西的心理群體療法已在她家開始。故我們沒法和她說再見，戀戀不舍地出發了。我對自己說，我還會再來。跟倒著活的人相處，我的心會更年輕。
   
四．
   
    學瘋狂給力的非洲鼓舞，本是青少年的事。原以為我很可能是學鼓舞的人中年紀最大的。大出我意料，10個學舞者中有4人年齡比我大！4個男人裏有兩位比我大，有一位已退休。年青人隻有一位。安娜在其中是倒數第二年輕的。我是唯一的亞裔。
    美國正經濟衰哀，如果不是為舞發狂，如果孩子還小，如果在乎錢，還真來不了。正因這些人大都已到/過中年，沒有這些如果，而屬於自己的時間多了，都倒著活，才能享受這種青少年的快樂。
    中學舞蹈老師翠西51歲，那身材絕對妖魔，棒極了。第一天她梳著兩個往上翹的小辮子即中國古代丫環的發型，給我印象特深。她的舞姿顯然是專業水平的，看得我大眼瞪小眼。
    60歲出頭的瑪麗，舞姿精湛，僅從背影看她手舞足蹈，誰都會相信她隻是20歲的女孩！休息喝茶時，她拿著印有“綠色和平”的杯子。我對綠色和平組織很感興趣，也想將來可能的話去做其誌願者，便問起杯子來曆。瑪麗說，她很欣賞綠色和平，定期給其捐款。麵對她，我肅然起敬。
    兩天受訓中，上下午和晚上都要跳1個半小時舞。非洲舞帶有原始社會的元素，臀部和雙肩一直要扭動，有不少跳躍舞步，運動量極大。跳不了多久，人人滿身大汗，衣服全濕透。
    鼓舞，沒有別的音樂，沒有演唱，舞者隨著鼓聲跳動。狂歡的身體語言，如此強大，和擊鼓的節奏較勁。我們跳累後，還要學1小時的擊鼓。兩天下來，精疲力竭。很難想象，假如這些人身體素質不棒不能吃苦，是不可能堅持下來的。和這些人在一起，我完全回到了青春時代。

五．

    倒著活的人，心年輕開放，積極主動接受更人道更有愛心的新觀念，像年輕人那樣做時代前衛，而不被保守理念和固有習慣所束縛。這是我在這次學舞中受到的最大收獲。
    學舞受訓地，處在森林裏，保持自然原生態，無人造材料，舞場、住處和廚房都是木屋。大家都住集體宿舍。無論進那棟樓，都得脫鞋，不帶土塵進去。赤腳跳舞。
    吃素食。絕不允許浪費。沒有一次性餐具。如果自己沒帶杯子，可選一個陶瓷杯，貼上自己名字的標簽，守訓這兩天都用它。餐具用完後自己洗。飯後大家輪流幫忙打掃廚房。各種各樣的茶、咖啡和水，盡情喝，但沒有酒和其它飲料。想要果汁，直接吃水果，因為打果汁浪費電、破壞纖維素和花很多水衝洗打果機。廚師是摩洛哥人，所做素食好吃極了，飯裏有好多種豆和蛋，營養極為豐富，加上飯裏有調料不是淡的，即使不吃菜，我都可吃上兩盤。這是我一生迄今吃到的最美味的素食。若每天能吃上這樣的素食，我相信自己可做素食者。
    很少有垃圾。除了紙回收，其他東西隻要能腐爛的都收集埋進土裏，回歸大地，或讓受訓地職員種蔬菜時當肥料用。這讓我穿越時光隧道，回想起小時候沒錢而收集破爛去賣的情景，想起16歲高中畢業後到農村去插隊種田植地。
    晚上學舞完畢，有些人去桑拿浴，有些人上網。更多的人在廚房裏聽音樂跳慢節奏舞。我太累了，根本沒有力氣再跳。觀賞著廚師用餐具把燈罩住讓大家在柔和亮光中享樂，我很佩服這些美國人精力旺盛，對生命如此熱愛！他們真是倒著活。
    我當即決定，回去後買一個非洲鼓。這樣，每當我擊鼓，此次學舞經曆就會再次提醒我： 倒著活，快樂地倒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