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遁和變奏
文/攝影:魯鳴
a.
二十幾年前,我剛開始寫詩時寫過一首題為“逃遁”的詩。詩的內容,我已全然忘記了。然而,那題目卻深深地印在腦海裏了。之所以記住了詩題目,當時我意識到了:出國留學,就是一種逃遁。
逃遁,並不是貶義詞。它和其他詞語一樣,本身無所謂褒貶,都是中性詞。甚至臭醜悲這些詞語都可能是褒義詞,看人用在啥地方。
人的一生就是逃遁。從出生開始,人一直在逃遁。向死而生,於是人為晚死好死而逃遁。所有科學,無非就是幫助人們更好地逃遁,活得有質量,死得越晚越健康越好。
在這逃遁工程中,我們變奏,即朝著不同目標而改變我們自己生活的節奏。但逃遁的方向沒變,為生得更有意義,死得其所。
(十字路口/新澤西和Delaware交界)
對於大都市如北京上海出身的人,逃遁對他們來說有點牽強附會,其大眾多半認為自己生逢此地已經很受福了。隻有少數人,尤其那些叛逆者,都市對他們是一種束縛,是牢囚。他們逃遁,逃到山裏去,逃到鄉村去,逃到想幹嘛就幹嘛無人管的天地裏去。這些人想必不理解為什麽農村人要拚死拚活往都市裏跑,往霧霾裏跑,不是找死早死嗎?就為了一份工作?難道簡單的生活不就是這些叛逆者所崇尚所向往的嗎?
富裕豐盈家庭出身的人,無論是都市者還是鄉村者,逃遁對其而言無非就是度假啦或逛繁華地界。所以,這些人通常沒有逃遁這概念,甚至覺得逃遁是很奇怪的事情。即使這些人移民國外,自以為是更好生活方式的選擇,即異地變奏。殊不知,這些人在完成了這種地域轉移後,內心深處很漠然寂寞,在夜深人靜時,方覺這不過是所謂高大上的遊戲。隻是為了孩子的遠大前程,這種逃遁有了更實際的意義。
b.
很少有人知道,我出國的初心不是為了博士學位,而是為了愛情。我向來對很多博士學位視而不見。不是我高傲。實在是我在博士學位的兩個programs裏呆過,深知其味。愛情比博士學位有意思多了。為此,我寫過一篇散文”為了一場愛情到美國”。
到了美國後,尤其是那場TAM“動亂”後,我強烈地意識到我的留學生涯其實是逃遁的開始。對造假的逃遁,對整人的逃遁,對貧困和無語的逃遁。
我逃過了貧困, 雖然並不大富大貴。我逃過了中國式造假,並沒有逃過美國式造假,在職場不得不被所謂的game play而屈服,也沒逃過被人整,更沒逃過無語狀態。在認清了逃遁就是生命的本質之後,我對沒逃過本身采取了逃遁。準確說,我用瘋子態度對待那些我逃不過的坎,有很多種變奏。例如,言行二百五; 不再在乎被解雇。
變奏,也是人多重性格的表現。然而,有時我們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會變奏。今年我突然對在微信群裏搶發紅包完全失去了興趣。有一天,一個新建的群發紅包。我搶到了幾個,覺得非常無聊,從此無動於衷。如果是厭倦,從一開始我就抱著好玩的心態,想必逃遁已在其中。如果要問自己理由,沒有一個理由不是早幾年前就存在的。
c.
人過了一半中年,最大好處是已沒有養家糊口的重擔,孩子已經濟獨立。我最欣慰的是,兒子非常會理財,在這方麵遠比我出色,按照他目前投資計劃,三十多歲就可辭職去享受他的人生,做自己喜歡的事。所以,我的變奏也理在其中了。
(我的瓦爾登湖)
非常感謝上帝,我們家有了美麗的鄉舍。我現在每個星期可在家工作兩天。如果周末沒客人,我一個禮拜有四天安安靜靜在那裏。在四周全是大玻璃窗充滿陽光的木屋裏,我是那樣的幸福。除了冬天結冰,我幾乎每天去附近湖裏劃皮艇。湖周圍有二十多棟別墅,有好些小船,奇怪的是總隻有我一人在湖麵上蕩舟。喜樂平安的獨處,使對大都市的逃遁在大自然裏有了全新的意義。那個不起眼的小湖,成了我心愛的瓦爾登湖。而木屋,是神賜給我的最好禮物。
(在瓦爾登湖上劃皮艇)
在人生經過了林林總總之後,人更瀟灑更自如地生活,逃遁在變奏中獲得了簡單較為純粹的方式。命運,在逃遁的路上一定有神的帶領,這種帶領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無需用偶然為變奏尋找答案。感恩,享受生命中的點點滴滴,這是人到中年最好最美的逃遁和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