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飛越的瘋人院——世俗理性下的人的命運

《飛越瘋人院》這部影片的魅力乃在於對它的多重詮釋的可能性。本文將從理性、非理性、反理性這三個核心詞義來闡述我對現代人的命運的一點思考。因此，這不是一篇影評，隻是借題發揮而已。
    麥克默非是人特別是現代人在生與死之間掙紮的象征。這個形象要告訴我們的是做一個真正的人的不可能和現代世界的人類走向集體死亡的不可避免，因而他傳達的是一種對人的命運的極深的絕望。從19世紀後期開始彌漫在西方的悲觀主義哲學，一直到20世紀出現的各種非理性思潮，人類對自身終於不再有幼稚期的樂觀了，經過中世紀的黑暗的宗教統治和文藝複興及啟蒙運動的反複，隨著科學的發展和相對論的誕生，人終於不再有萬物的靈長的自信，而是普遍感染了現代社會結構下的末世病。
    麥克默非從進入瘋人院到被切除腦葉，成為白癡，無非是追求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失敗過程。在《飛越瘋人院中，瘋人院的隱喻對象是整個現實社會。你隻要對社會有認同感，那麽你就不是一個真正的人。我在以前的文章中也說過，人之所以為人乃在於其精神之獨立與自由。但是現代社會就是人的精神的牢籠，當你主動向社會歸屬的時候，便是喪失人的精神的時候。現代社會是靠什麽來維持的？除卻物質因素，它靠的就是理性。但這個理性並非哲學上的理性，也就是說它不是人的最高的思維形式的表現，它隻是協調世俗的一係列規範，我稱它為世俗理性。人從根本上說是要按照宇宙理念即道來生存的。這便是人的自由的路程。人隻能把自己做為精神性的存在，他才能是本質上的人。物質與精神永遠是對立的，使它們對立的乃是人的欲望。但人既然生活在大地上，他就不得不依賴於物質，並進而貪求物質，追求物質的繁榮，使得自由的精神背上了沉重的物質負擔。上帝要人和他一樣成神，但他卻不把人造在天上，而讓他們活在塵世中，誰能知道這裏麵的奧妙呢？或許隻有曆盡劫難人才能成道。
    所有的宗教都是禁欲的，但我們卻是欲海難填。本來我們隻需要溫飽甚至能夠維持生存即可，我們的時間和精力應該用在精神的解放上。當人開始為滿足物欲而競爭的時候，便違背了神的本意，墮入了萬劫不複之境。讓精神遷就物質，讓精神的進步建立在物質的繁榮的基礎上，使精神成為物質化的精神，並用這種精神創造了一整套上層建築，美其名曰文明，這就是作繭自縛，也就是世人所死死抱持的所謂的理性。這種世俗理性一旦形成便是對人類精神的永遠禁錮。它以社會準則的形式深入人心，要求人自覺遵循一切社會規範，並按照它的原則去思考，人就在這樣的理性的殘暴專製的統治下度過一生，始終是世俗理性的奴隸，而從不能成為精神獨立與自由的個人。
    世俗理性實質上是非理性，因為它是與宇宙法則相背的。在它統治下的碌碌眾生根本沒有思想，沒有獨立的思維能力，他們隻是物質的附庸。廣大的人口都是認同世俗理性的社會的，他們代代沿襲，已經可以完全不假思索的接受一切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理性，這樣他們就根本喪失了做人的資格，他們就像一群綿羊，被牧羊人驅趕著盲目前行。少數服從多數是世間最惡的法則。它讓想做人的人也不得為人。反理性是回歸人性的唯一途徑。何謂反理性？就是不承認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使人物化的顛倒的世俗理性，就是要回歸以精神自由為目的的真理性，所以反理性實質上是對理性的回歸，是真正的理性。
    世俗理性統治下的社會就是一個瘋人院，在這裏一切都被顛倒了，人們幾千年來一直把荒謬的東西當作真實正確的，而把真理卻當作謬論。所以整個現代社會呈現出一片瘋狂的亂象和令人窒息的正常。社會為了維持它的現狀則必然要盡力消滅對其造成威脅的存在。一個追求精神自由的理性的人如麥克默非，他的反抗壓製人性的社會的行為必然要受到社會的嚴厲懲罰，他的合理的要求反而被認為是不正常的，他的抗爭其實注定了是要失敗的。因為這座社會的瘋人院是幾千年的文明所建築起來的，你能逃得出去嗎？你逃出了又能去哪裏呢？所以當他的印第安夥伴幫他結束了生不如死的生命後，也隻能逃向原始森林。但這隻是藝術的幻想。因為這是不能生存的。所以，反理性的結局依然不能為人，它的全部意義也隻在抗爭之中。
    飛越瘋人院永遠隻是人的理想。而在現實中，無論順從或反抗都是徒勞，隻有過程的不同而無結局的差異。在世俗理性統治下的人類，隻能在瘋人院中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