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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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女人·宿命——解讀《八月未央》

(2005-06-01 05:56:52) 下一個

八月,台風。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

  “在我最美好的時候,我愛的人不在我的身邊。”
  這是女人的宿命嗎?
  生命是一場無法抗拒的重演著的悲劇嗎?
  安妮寶貝如是說,“生命是一場幻覺。煙花綻放了。我們離開了。”

  這是我第二次讀《八月未央》。
  我仍然清晰的記得,第一次觸摸未央的思想,我是那樣的震驚於一個破碎女人腦海蔓延著的那種頗具有摧毀力和控製欲的思想。後來故事模糊了,我剩下的就是未央的生命碎片:幽藍色的眼睛,灰墨綠的苔蘚,白色的牙齒,還是紅色的鮮血……

  斑駁的顏色褪去後,女人不禁問:
  什麽是幸福?什麽是愛情?什麽是宿命?
  未央,一個有著透明眼睛的破碎女人,在兜兜轉轉尋尋覓覓地又是什麽?

  在這個悲劇女人的生命裏,有過三個她深愛過傷害過但最終都以自己的方式離開了她的人。
  第一個便是她的母親,一個“眼睛幽藍,笑容悲涼”,為愛情而孤獨,“為孤獨而瘋狂”並最終瘋了的美麗女人。對這個母親來說,女兒曾經是她企圖抓住愛情抓住不愛她的男人的工具(或許這麽說過分了),也是在她因喪失愛情而陷入絕望的孤獨和循環的憤怒的日子裏“唯一的愛人,敵人,對手,朋友”。她愛自己的女兒,但是,當後悔淹沒了她的理智的時候,她總將高跟鞋一隻又一隻到處亂砸。小小的未央難逃高跟鞋突然砸頭的惡運。於是,在她母親意味著愛情的象征的高跟鞋卻成了年幼的未央恐懼和憎恨的對象,也成了無知的她報複的工具。她不明白為什麽母親將自己囚在了已經逝去的愛情鞋裏!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生活要如此狼狽不堪!她痛恨那個毀了母親生命的男人!但是男人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更直接的發泄方式便是她痛恨那個男人喜歡母親穿的高跟鞋!就在12歲的那年,那個在無聲的哀求中迫切的渴望擁有美好生活的未央,殺了自己的母親。鏡頭在那一刻凝固:那個已陷入歇息底裏的女人剛邁下樓梯,突然高跟鞋的鞋跟斷了——未央隻是企圖控製自己的母親以控製自己的命運,但是鮮紅的血卻將她推向了另一個命運的沼澤——無法抓住可以把持的東西,母親從樓梯上滾下來一頭摔在牆上。不可以想象,在原本應該可以簡單的快樂的爛漫時光裏,一個單薄的少女是怎樣獨自一個人去承受這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不在壓抑中崩潰,就在壓抑在中蛻變。腥臭的陰影和苦澀的淚水沒有使未央真正的崩潰,而是迫使未央終於出落為一個堅韌獨立冷酷的人。對於母親的死,未央確實有一種深深的愧疚感,但她更多的時候是隱匿在心裏;另一方麵她這樣對自己對喬解釋:“她必須死,因為生命對她已經沒有意義。”如果繞過未央的實際行動,我們會發現,事實是未央的母親殺了自己。當她把自己的愛情變成了終生束縛的桎梏時,她已經喪失了理智,她已經死了,剩下的隻是在折磨自己和折磨自己的女兒。死亡對她來說,或者是另一種解脫,從那個為愛情癲狂的囚牢裏解脫出來。
  但是 在陰影中成長了的未央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對自己周圍的人,對自己的愛情,對自己的命運所持有的那種似乎是與生俱來並愈來愈濃鬱甚至帶有毀滅意味的潛在的恐懼感和控製欲。安妮寶貝是這樣描述未央的這種潛在的危險性:“小時侯我是個沉默的孩子。一個沉默無語的孩子會帶來恐懼。如果她在該笑的時候沒有快樂,該哭泣的時候沒有眼淚,該相信的時候沒有諾言。她有殘疾的嫌疑。我喜歡花朵,喜歡把它們的花瓣一片片撕扯下來,留下指甲的掐痕,或把它們揉成汁水。我不明白它們為什麽會沒有血液。這是不知道疼痛的生命,讓人陡生恨意。”與被愛情顛覆了的母親不同的是,未央的理性始終監守著情感崩潰的底線。所以,在表麵上,她可以象一個正常的人一樣溫和而冷酷地活著——“對生活我是無所畏懼的人”。盡管如此,她的靈魂卻早已經被悲劇性的童年所扭曲,以至於在她以後的生命曆程裏她又一次的傷害另一個女人。弗洛伊德曾有這樣的說法,人成年後的性格很多是淵源於幼年的經曆。換句話說,童年在未央的生命裏埋下了悲劇的種子。

  第二個人便是喬,一個信仰著自己信仰的愛情的女子,天真,溫和,善良,還有沒有預感和沒有防設的快樂。但是,遇上未央是喬的劫難。她第一次認識未央穿的是灰綠色的純棉繡花上衣;她最後離開未央刮腕自殺也是穿著這件衣服。“那種綠,像潮濕的沒有見過陽光的苔蘚,寄生在幽涼的牆角裏。牆角是能帶來安全感的地方。”在這裏作者已經在暗示著喬不幸的命運——隻能生活在未央的陰影裏的女人。如果沒有未央,喬和朝顏也許就已經象童話裏的公主王子一樣開始他們的婚姻生活。但是故事在悄悄的醞釀著。在有著漆黑飄香頭發和幽藍色眼神的喬身上,未央尋覓的實際上是母親的影子——眼睛幽藍的女子,具有如苔蘚般甜美而脆弱的生命的女子。母親幽藍的眼睛裏蔓延的是悲哀和絕望和孤獨和瘋狂;而喬幽藍的眼睛裏散發的卻是一種讓未央看到了生命希望的朝氣,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喬是未央的一切希望。所以,未央說,“我愛你,喬。”於是,就象她當年企圖控製自己的母親一樣,未央企圖控製喬和喬的命運,以為這樣就可以占有希望和幸福。但是,喬是一個獨立的人,活生生的女人,不是未央的附屬品,也不是未央的工具。所以,當未央殘酷的破壞了她的愛情和婚姻時,當愛情背離了她,友情欺騙了她時,她痛苦,她墮落,她頹廢,同時也象未央的母親當年一樣具有了幽藍的眼睛和悲涼的笑容。就在這時,生命就象快要凋零的花朵的喬的影子和未央的母親的影子完全疊合。未央在喬的身上延續了著對母親的那種矛盾的愛,自私的愛。
  

而未央這種愛卻蘊藏著毀滅性,這一次她毀了的是喬。在未央和喬兩個女人之間,還有這樣一個很微妙的情節。未央一直為自己天生直覺而驕傲,一直笑“喬是毫無預感的女人”。有趣的是:喬一開始就預言未央是個“可怕的人”,注定有一些夭折和意外;而未央卻怎麽也沒想到,她以為已經屈服的喬居然會以生命作為對她的控製和破壞的無聲抗爭。未央是自私的,是殘忍的,一直想留住快要出嫁的喬,為了自己的幸福,執意摧毀喬的愛情和婚姻;而喬是脆弱的,是固執的,她選擇自殺的方式逃離了未央,逃避了自己的責任。但是無論怎樣,她是用鮮血告訴未央:她對她的男人的愛是誰也無法代替的!沒有人可以控製別人的命運!她以死亡抗拒未央套給她的“宿命”。這無疑對未央來說是一種震撼。但是未央也沒有對喬的死有過多的愧疚,這是為什麽呢?因為她已經將喬歸於“宿命”了嗎?

  喬的死亡也在默默地應著“死亡的窒息,無法預料,自由自在,充滿幻覺”這樣的預示。


  第三個人便是未央生命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男人。無須記住男人的名字。在安筆下,男人不象女人那樣多具有叛逆的個性和不安的靈魂和漂泊的命運。似乎,男人隻是附隨著女人而出現的愛情的象征,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關於兩個女人的故事裏,一個好男人才是足夠牽動心弦的線索。這個男人一開始是喬的男人。短發喜歡穿黑色襯衣使用愛立信手機,有水一樣幹淨而流動的眼神和溫柔的笑容。他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女朋友喬的朋友未央,並在壓抑著。最終他自己拋棄了十年平淡的愛情,義無返顧地走向了未央那具有破碎女人的愛情。應該說,他是個好男人,為了一夜情而放棄了十年的愛情,至少他是真的。而未央呢,對於這樣的男人她一開始就已經有預感,用未央的話來說就是“在劫難逃”,盡管其後的一夜情背後令有目的。而更確切的說,在未央的生命裏,這個男人是愛情的象征,是孤獨的慰藉,盡管她一直是帶著童年的恐懼在拒絕接受愛情。隻是到了最後,當一個又一個愛的人離去的時候,當所有的一切淡去的時候,她說了一句:“我愛你。這是我的劫難。我相信我愛你。依然。始終。永遠。”在這裏,我們似乎看到了未央性格裏的微妙的變化——也許是因為她已經明白了劫難的無情,明白了生命的虛幻,她不再固執的企圖控製或是抓住什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有所經曆以後的淡然或是釋然的態度。“有些事情是可以遺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紀念的,有些事情能夠心甘情願,有些事情一直無能為力。”她沒有遺忘母親的高跟鞋,喬的眼淚和男人的擁抱,也沒有要她的男人回來,就那樣一個人生活著,還有那個連男人自己也不知道存在著的孩子。她說,“我的幸福一如以前。”比起母親,未央更加動人的是,她沒有將孩子當成抓住愛情的工具,而是那樣深情的愛著自己的孩子。
  未央,這個注定在愛情裏漂泊的女人!“在我最美好的時候,我愛的人不在我的身邊。”或許,一個人才是她最好的歸宿。遠遠的愛著她的母親,她的喬;遠遠的愛著她的男人,還有男人留下的孩子。幸福在在遠處,又似乎是觸手可及的樣子。隻有在這個時候,未央那種恐懼感和控製欲才可以淡去,才可以不熾傷了自己和自己愛的人。這就是她的宿命。

  又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的故事。在未央的身上,上演著類似於母親的故事。
  又是一個被愛情摧毀了的女人。在喬的身上,也重複著類似於母親的故事。
  還有那個JOE呢,她是另一個未央,還是另一個喬,抑是什麽呢?安讓她的出現帶著很大的神秘性和猜想性。是否她的身上也在重演著怎樣的故事?
  還有那個也是幽藍色眼睛的女孩,安通過未央在身上寄予了她關於女人的夢想:“我的孩子在長大。她會慢慢長大,成為眼睛幽藍的女子,美麗,潮濕,自由自在如苔蘚。”是否她又是故事重演的開始?
  “我等待時光的流轉和輪回。”
  也許,生命本身就是重演的故事。
  “從信封裏掉出幾片發黃幹枯的櫻花花瓣,無聲地,掉落在我的手心。然後隨風飄走。”
  來了的,總是要走的。
  走了的,又回來了。
  於是,另一個故事開始了。眉目之間閃爍著過去的過去。
  故事,就這樣無休止的重演著。
  所以,又是“八月”的台風,又是“未央”。

  “生命是一場幻覺。煙花綻放了。我們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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