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富有:毛主席江青轉戰陝北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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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富有 高英
“捉個活的回來問一問”
司令部在天賜灣住下後,相對平靜下來,團裏抽調我連部分人員去6支隊執行任務,連裏警衛人員減少了,我們調整剩餘的人員,加強重點首長的警衛。一天,毛主席在院子裏休息看見我叫住說:
“高富有,你們這個連在我這裏,打了快半年仗,連個敵人的影子也沒摸過。”
“是呀!聽得多,見得少。”我隨聲附和。
“怎麽樣?能不能捉個活的俘虜回來問一問,審一審,當然,捉個小嘍羅來也行啊!但要活的。”主席說得那麽輕鬆、自如,仿佛是捉隻小雞回來準備即刻下鍋。
“行!”這是我接受任務一慣幹脆的態度。可是轉念一想,這事怕不那麽好辦,司令部目前仍在敵人密切監視、追擊之中,稍一不慎,萬一暴露於敵,將造成彌天大禍。當前部隊吃住尚未有準地,捉個活的敵人回來,不是件輕鬆容易的事。但是,既然毛主席已提出,一定有他的道理,答應要辦的事,就應該即刻辦好!
我將任務傳達下去後,戰士們紛紛報名,好在連裏能人不少,從中挑選三個,組成捕俘小組。組長叫王炎義,河北人,個子雖然不算高,人很精明,射擊、投彈、刺殺等,樣樣軍事技能走在前。兩名戰士,任組員,也很精明能幹。捕俘組領取任務,準備出發前,開了個小會,再次重申完成任務的目的,製定具體的捕俘方案,提出幾點注意事項,最後特別強調:盯住單個、小股、分散活動的敵人;散兵、夥夫、馬夫、傷兵、電話兵統統都行,完成任務後即刻返回,千萬不要在路上耽擱!
當天捕俘小組離開天賜灣,向敵人搜索接近,碰巧遇到敵人的大部隊剛剛撤離,留下幾個架線兵正在撤線。目標找準.考慮要活的,不能硬捉。因為敵人長腿會跑,跑進荒山野嶺,再想捉住怕沒那麽容易了。想想荒山上捉隻山羊談何容易,何況那是有思想的活人、是敵兵。三人稍稍一分析,統一認識,共同商定采取打草驚蛇的辦法,先放走膽大的,再捉膽小的。約定好後先放了幾槍,敵人聞風喪膽,六神無主,四處逃竄,一個敵兵跑不及,悄悄躲進一戶老鄉家,三個人將目標鎖定這一敵兵。原本想硬捉,考慮怕傷及老鄉,改變了戰術,三人各選擇一個位置,在離老鄉家不遠不近的隱蔽處,向敵兵喊話,激勵他繳械投降。敵兵由於受國民黨的反動宣傳較深,不了解共產黨對待俘虜的優待政策,舉起手榴彈鐵了心地向捕俘組同誌揚言:
“誰敢上來,上來我與房東老太太同歸於盡!上來一個賺一個,上來兩個賺兩個。”邊說邊拽住老大娘,一把拉開手榴彈導火索,拿到門前狠狠地晃動,威脅、嚇唬捕俘組的同誌。
捕俘組同誌耐著性子再次向敵兵喊話,一次次詳細交待我黨對待俘虜的政策,對方仍負隅頑抗,雙方相持不下。忽然,捕俘組同誌見被挾持的老大娘總用手指指上邊又指指下邊,他們終於明白,上麵指煙囪,下麵指炕台、鍋台,辦法終於有了,為保護老大娘的生命安全,隻能智取不可強攻,於是一個穩住敵兵的計劃在三人捕俘小組中醞釀成熟。
捕俘組兵分兩路,一人繼續正麵喊話,再次爭取給他一條出路,借此穩住敵兵。捕俘組組長悄悄爬上後山,再偷偷潛入老鄉家的煙囪裏,終於出其不意,從大娘家的鍋台上鑽出,將敵兵智取活捉,同時繳獲幾枚手榴彈和繞線木拐子等。第二天下午,帶回天賜灣。這下震動不小,在敵兵壓境異常危險的情況下,手槍連能捉回俘虜,實屬不易,這次行動對戰士們鼓舞也很大。
我首先報告毛主席並問他審不審敵兵?
“我就不審了,戰士們幹得很好,應當表揚!”毛主席高興地說。
毛主席說不審了,不多時江青來了,她把瑟瑟發抖的俘虜兵,著實認認真真地審了一番,最後向俘虜詳詳細細宣傳我黨我軍寬待俘虜的政策。
羅青長同誌也來了,我陪他又審訊了一遍,了解到俘虜是四川籍農民,生活在農村,家境很貧寒,是被國民黨抓壯丁充軍後當的架線兵,因為參加的是雜牌軍,忍饑受氣,連雙鞋子都穿不上,還得為國民黨反動派賣力幹活。家裏尚有白發老母,俘虜兵哭訴讓我們給條活路,以盡做兒子的孝道。我們分析這個俘虜兵,由於長期受國民黨的反動宣傳,不了解我們黨的政策,堅持反捕的行為可以理解。經過耐心細致講明道理,交代我黨對待俘虜的政策,他有所了解了,交代了一點兒問題,鑒於當時的環境,俘虜留在司令部顯然不合適,最後決定交陝甘寧邊區聯防軍司令部處理。
送他走那天,我們準備了飯食,送他鞋襪,明確告訴送他到後方去。他嚇壞了,抱著我的腿,又哭、又求,就是不鬆手。哭訴家有高堂老母,還要盡孝……不管大家怎麽勸,越勸哭得越厲害,原來他受國民黨的欺騙宜傳太深,認為被我軍捉住不是活埋就是槍崩。對他越寬厚,他越覺得是告別人世的最後儀式。因為我們警衛部隊任務特殊,不可能長期留下做他的思想工作,最後,連蒙帶唬,強製把他送到後方去了。
我的第一張照片
從王家灣到天賜灣前,曾在小河村停留一個白天,盡管時間短,但我軍的軍風及嚴明的組織紀律性與蔣軍部隊形成鮮明對比。小河村的老百姓對我軍的再次到來表現出極大的歡迎,我軍所到之地處處流露出人民對子弟兵無限熱愛的真情。
6月17日,當司令部重返小河村時,聽說全村男女老幼紛紛迎至村口,有的送水,有的送飯,有的老鄉爭搶著把我們往自己家裏請,騰最好的窯洞給我們住,街頭塬上各處站滿熱情歡迎的老百姓。我初到小河村因發高燒不省人事,正是熱情的房東大娘,體貼入微地照顧,使我的病好得很快,充分體現在小河村軍愛民,民擁軍,軍民魚水一家親的真實寫照。
在小河村,我們度過跟隨黨中央、毛主席轉戰陝北途中,相對安靜的四十五六天。這段時間毛主席又可以與他的戰友們,共同靜下心來,思考和研究我軍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部署、研究全軍統一的作戰計劃和具體實施方案,此時期毛澤東主席,在陝北靖邊縣小河村,召開中共中央擴大會議,即著名的小河會議。
首長們整日草擬電文、信件批閱文件,開會、研究討論處理
我軍麵臨的一件件大事,忘掉吃飯休息睡覺。警衛人員除正常的警衛勤務任務外,盡量抽出一定時間,參加助民生產勞動。主動到老鄉家的農田,幫助扶犁耕種、施肥、鋤草,到場院打場等,還幫駐地房東掃院、擔水、掏廁所。凡老鄉需要幹的活,我們都爭搶著幹,舍得下力氣,深得老鄉的喜歡。
我們手槍連,腰別手槍的多,許多老百姓常常誤認為,腰裏別手槍就是大幹部,對手槍連又平添一分敬意,極力協助配合我們的工作,在小河村我們警衛工作相對好做些。
那時毛主席每天傍晚到村子周圍散散步,生活起居恢複延安時相對和平環境下養成的習慣,白天睡覺,夜晚辦公。要想使毛主席白天睡好覺,必須創造一個安靜的休息環境,由於軍民關係處理得好,白天忙於幹活的老百姓,隨時注意維護好周圍的環境,盡量減少雞鳴、狗叫等嘈雜聲。司令部的同誌幾乎都了解毛主席的生活習慣,隻要他休息,除重大事情外,一般事情都由周副主席、任弼時同誌處理。記得這段時間,沒有發生過一起擾亂毛主席休息的事情。
毛主席每天能睡個好覺,工作起來精神飽滿,情緒也特別好。經常下午起床辦一會兒公後,就到室外活動活動,有時還到村外、小河邊散散步,或到田間地頭看看老百姓的莊稼地,與田間地頭的老農聊聊天.
到小河村不久的一天下午,毛主席又到村外散步,江青同去,我隨衛。
那時,江青與部隊幹部、戰士接觸較多,也很熟悉,與當地老百姓也合得來,她看到我便熱情地問道:
“你行軍途中生病了,現在好多了吧?”說話時顯得大方而有禮貌。
“我隻是偶感風寒,早就好了。”我很有分寸地回答。
她頻頻點頭然後笑笑就擺弄照相機,一會兒將鏡頭對準青山,一會兒又轉向小河,不停地調整光圈、焦距,選擇最佳的位置和景色。終於選好一片翠綠的玉米地,招呼毛主席和我過去,一心要給毛主席和我拍張合影。
“不,不!”聽說要給毛主席和我照相,我慌忙擺擺手並謙虛地往旁邊挪了挪。
其實並不是我不願意照相,更不是不願意和毛主席一起照相,警衛部隊有項紀律,不允許借警衛首長之便,與首長平起平坐,享受首長的待遇,特別是照相,那時認為照張相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理應讓首長,不能與首長爭搶鏡頭,況且當時搞到相機和膠卷都非常不容易,膠卷不應該隨便浪費,要給主席留著備用。再則我這個人邋邋遢遢的樣子也不上相。於是說:
“請為主席照,給主席留個紀念吧!”還沒等江青對好鏡頭,我自覺避到一邊,隻聽“哢嚓”一聲快門撳動,毛主席在小河村的形象永遠留在相片上。
然後毛主席又側向另一片開闊的玉米地,背對青山,仰望藍天,極目遠方,江青迅速地撳動快門,一連拍了好幾張。忽然毛主席轉過頭麵對我說: “高富有,這個機會難得,就讓她給你照一張吧!”毛主席很理解我,知道沒有他發話,江青再邀請,我也不會接受。
既然毛主席發話,這不容拒絕。我慌忙拉拉衣服;擺正姿勢,麵對鏡頭。
“頭有些向右歪,再往左歪一下,頭抬起來!”江青邊說,邊用手比劃著。
我第一次照相,心裏不免有點緊張,不知該怎麽站著才好,還沒別過勁來,江青的手已經撳動相機的快門,終於留下我跟隨毛主席轉戰陝北,在小河村停留時,惟一一張有紀念意義的相片。
後來,戰友們都說毛主席在小河村和我有一張合影,要是真的那就好了,實際上是有機會,但沒照成,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在小河村僅僅留下我個人的單人照,這也是戰爭環境中僅有的一張照片,權當永久的紀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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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該如此了了”
為搶時間、爭速度,搶先通過綏德,幹部戰士緊跟司令部,向綏德方向急行軍,開始晝夜兼程,快接近敵方部隊時,即改夜行曉宿。部隊重新輕裝,丟掉暫時用不著的東西,驟然增快行軍速度。
然而,天不作美,一陣隆隆的悶雷聲中,夾雜著一道道劃破夜空的閃電,一場瓢潑似的大雷雨從天而降,整整一夜大雨不停。部隊在雨夜中行軍,天黑,道路泥濘,坑坑窪窪高低不平,一會兒工夫,幹部、戰士渾身上下淋個透濕,破舊的布鞋裏灌滿了雨水,每邁出一步,腳底下就發出撲哧撲哧的響聲,每一個人的鞋底粘滿厚厚的黃膠泥,又沉又滑,想甩甩不掉,有的同誌幹脆脫掉濕布鞋,赤腳踩在泥巴地裏走,因為濕布鞋子不僅增加重量,增高厚度,經雨水一泡,鞋幫、鞋底兒早已脫開,腳趾鑽出裂縫。穿草鞋的戰士丟掉破舊的草鞋,赤腳行軍又平添新的困難。同誌們隻得拄起拐棍相互攙扶著,摸黑深一腳、淺一腳,左拐一下右拐一下,艱難地向前走,稍不留神一摔就是一大串,每個人都是一身水,一身泥,一個泥花臉。
手槍連緊跟司令部,在風雨夜色中艱難行進,好不容易瞠過黃膠泥路,又走上蜿蜒崎嶇的河川道。川道中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鵝卵石,夾雜著從上遊衝刷下來的尖利沙石、柴草,隨川道的流水不斷向前滾動,戰士們赤腳行軍,隨時都有被紮傷的危險。連續數日的長途行軍,腳上磨起老繭和血泡,經過雨水的浸泡,水皰破了,老皮被掀開,露出腳底部的嫩肉,嫩肉中又混入泥沙,戰士們每輕輕挪動一步,都齜牙咧嘴鑽心地痛。為了保衛黨中央、毛主席,為能盡快甩開敵人,走再艱難的路,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痛,戰士中沒一個人發出一句怨言,反倒更加團結。大家咬緊牙關,大踏步頑強地跟上隊伍,堅決不能掉隊!
陝北8月的天氣如小孩子的臉,說晴就晴,說下雨就來雨,一天數變,剛剛還是暴雨傾盆,頃刻雨過天晴,似火的驕陽鑽出雲層,直照得川道裏的鵝卵石滾燙滾燙,首長們的馬匹行至川道,四蹄不停地踏在一個個滾燙的鵝卵石上,相互頻繁地碰撞磨擦,如果在夜色中會看到擦出的一道道火花,牲口走得時間長了,也會一拐一瘸的。遇到這樣艱難的行軍路途,毛主席及中央領導同誌常會心疼、愛惜自己的坐騎,很少騎馬,與警衛戰士們一道徒步行軍、跋涉。
行軍序列,仍然是我走在部隊前衛排的隊尾,毛主席緊跟在我的身後。連續幾天的晝夜急行軍,毛主席和我們一樣,已經幾天幾夜沒睡上覺,超負荷的疲勞行軍,我們年輕人都有些吃不住勁,到一個休息地點,恨不得靠在樹上就能睡著。何況主席這麽大歲數,有時見主席騎在馬上,實在想稍稍打個盹,休息一會兒,剛要打盹,原本走平路非常平穩的馬,忽然打起晃來,幾個戰士連忙去扶,生怕主席摔下馬來。結果把主席弄醒了,他心疼地拍拍自己的坐騎,似乎在說你也知道累啊!於是複又下馬,極力抑製困倦,與我們一起徒步行軍。
漫漫路程,送走驕陽,天漸漸黑下來,部隊走過一段川道後又是一個川道,川道高低不平,走不遠就是一個泥水坑或爛泥窩,這時天又變得陰沉沉的,一場孕育已久的暴風雨即將來臨,大地漆黑一團,沒有一絲月光和一顆星星,空曠的荒野中伸手不見五指。我們警衛部隊保護黨中央、毛主席,在黑蒙蒙的夜色中急行軍,為加快行軍速度,使跟在隊伍後邊的人不致迷失方向,司令部傳下命令,進行密集緊湊行軍,前後左右互相照顧,走在隊伍後邊的人必須緊跟,嚴防拉開距離。大地像鍋底一樣,隊伍後邊的人,不但看不見前邊的路,而且連自己腳下的路也看不清,隻能憑感覺,聽聲響,摸索前進。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我不僅要關照前邊行軍的部隊,還要時刻牢記不能遠離一步身後行軍的毛主席,結果形成這種情況,我在前邊走,腳下“撲哧”一聲,剛踏進身旁的雨水坑,泥腳還沒有拔出來,也沒來得及讓身後的毛主席稍稍等一等。避開一下,隻聽身後也發出“撲哧”一聲,毛主席的腳也踏進泥水坑。毛主席和我,兩人間的距離隻相差一步,這一夜我踏進多少次泥水坑,毛主席也一次不少;我身上濺了多少水多少黃泥,毛主席也基本如此。事後我看到毛主席的樣子,真後悔當時應多關照一句,但當時是急行軍,天又黑,到處都是水坑,我倆的距離實在太近,還沒等我開口,毛主席早就如此效仿。
“你這個人呀,就是這樣,光顧自己走,也不說句話,你踏進泥水溝裏,也好早告訴我一聲嘛!別讓我再踏進去呀!”夜色中,毛主席緊貼我的身後抱怨說。
“看不清,我實在看不清,你離我遠一點兒不行嗎,遠一點兒我也好提醒提醒你呀,天黑,你又跟得那麽近,我踏進泥水溝裏的一隻腳還沒有拔出來,也沒有來得及提醒你,你已經跟著我的腳又踏進去了,我哪裏還有時間告訴你呀!”我十分為難地解釋說。
“你們讓我跟緊點兒,跟緊點兒,說跟遠了,不僅連個影子也看不見,連分辨聲音發出的地方都聽不清,那還怎麽行軍啊!”顯然毛主席並不讚成我的解釋,不過,目前沒有其它更好的解決辦法,隻好幽默地說了句:
“那麽,好吧!隻好就命該如此了!命該如此了!”
連續幾天,在漆黑的夜晚,大雨衝刷後,坎坷泥濘的黃膠泥路上,或是在布滿鵝卵石的川道上,我的腳下發出過多少“撲哧”、“撲哧”的聲響,毛主席的腳下也發出同樣的響聲。總之,我們腳下這條漫長艱難的行軍路,不僅踏滿戰士們血染的腳印,也踏滿領袖們堅定頑強的足跡。
行軍路上,我除攜帶部隊配備的武器、彈藥、口糧以及文件包之外,惟一與大家不同的是,腋下夾一件破棉襖。冷時,披在肩上擋風寒,行軍休息時,就近選擇一塊沿路高坡或大石頭稍平穩的地方,順手將破棉襖放上,毛主席見狀非常自然地,順勢坐下休息或思考問題,有時與周副主席、弼時同誌等一起研究工作。部隊開始行軍時,我再拾起破棉襖重新夾在腋下,到下一個休息地點,仍照此辦理,習以為常。如此配合默契,從沒有經過協商,也沒有任何的謙讓和客套,隻憑樸素的感情,一種自然形成的習慣,僅此而已。
那段時間,每當看見毛主席不顧晝夜行軍的疲勞,一到宿營地就專心致誌忙於工作的情景,手槍連的幹部戰士們無不發自內心地欽佩,同時對革命的勝利更加充滿必勝的信念。隨著時光的流逝,每當想起漆黑的夜晚,行軍路上,踩一腳爛泥,濺一身泥水,大家十分疲憊的情景,耳邊仿佛就聽到“命該如此了!”毛主席那熟悉的聲音。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毛主席那親切、幽默的話語無時不縈繞我的耳際,使我不斷回憶起,跟隨毛主席轉戰陝北的那一段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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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找的假房東
8月23日,司令部轉移佳縣朱官寨。
朱官寨,位於梁家岔東南部,是五女河東岸中部一個較大的村子。梁家岔到朱官寨大約六七十裏路,隊伍傍晚出發。沿五女河方向走。這時,五女河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幾次山洪暴發,河水衝刷,沿河川道堆積了大量的鵝卵石,由於陽光的暴曬戰士們光腳踏上滾燙滾燙的,如若腳上的血泡磨破鑽進沙石,就會一陣一陣鑽心地疼痛。人尚且如此,馬也是有生命的動物,盡管長有厚厚的蹄掌,長時間踏在太陽暴曬後滾燙的鵝卵石上,會碰撞磨擦出點點火星,牲畜的蹄掌也會感到疼痛,這段行軍路。走得也很艱難,隊伍行進速度緩慢。
當時江青騎的大青馬掉了掌,在鵝卵石路上行走,一瘸一拐,疼得厲害時馬蹄微微顫抖不敢下蹄,江青很愛惜大青馬,既然馬沒掌行路不便,她隻好下馬步行,她不騎馬,毛主席也隻好不騎馬了,部隊的行進速度更加緩慢。
“高富有,讓你找個給馬釘掌的人,你怎麽還沒找來啊!”川道上拄棍緩慢步行的毛主席突然發問。
“噢,我曾派人去找,還特意到米脂等縣找,都說釘馬掌的人早跑了,一時找不到呀!”我從容地慢慢向主席解釋。
“嗯,是這樣,好,我知道了。”毛主席問過話後就不再說什麽,我感到,毛主席心情不大好,可能太累了。
毛主席的確太累,沙家店一仗,他前後三天三夜等待前線的消息,沒能合眼,吃的是黑豆、野菜,仗剛剛打完,就慰問前方浴血奮戰的將士,然後又踏上行軍路。以往行軍路上他喜歡邊走邊聊,這天一反常態,隻管埋頭走路很少說話,幾十裏的河川路,走得異常艱難、沉悶。
總算進村了,打前站的同誌,早給毛主席安排好住處,這座院落較高大,窯洞一字整齊排開數間,且有門窗、牆院。但其中一間被縣政府占用,關押著犯人,犯人在窯洞裏亂喊亂叫,擾亂了周圍安靜的環境。這批犯人暫時沒找到一個適合的地方安置,再則此院子離縣政府較近,來來往往的人多目標大,顯然將領導同誌安置在這裏不適合。好在跟在後邊步行的江青他們一行人還沒趕到,隻好就地坐下等。我忙把夾在胳膊底下的破棉襖往路邊一塊大石頭上一放,毛主席習慣地就勢坐在上邊,沒有說一句話,我頓時感覺到,毛主席對今天的住宿安排不太滿意。
“他們今天這是怎麽安排的?”隻聽葉參謀長生氣地說了一句後,就抬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似乎到前邊查看情況。
“你暫時留下來陪主席,他生氣也不會與你發脾氣,我到前邊看看去,今天這是怎麽搞的?”汪副參謀長悄悄向我打個招呼,然後一溜煙也走得無影無蹤。
“葉子龍,葉參謀長!”葉參謀長剛走不久,隻聽毛主席高聲呼喊起來。
“主席,葉參謀長到前邊查看情況去了。”我慌忙走上前向主席報告說。
“汪東興,汪副參謀長呢?”毛主席不高興地繼續追問。
“他,也到前邊看房子去了。”我重複地報告說。
這時,江青他們幾個跟上來。那瘸了腿的馬懶洋洋地一搖一晃跟在後麵,此刻司令部傳下命令:這裏不宜住宿,必須繼續往前走,他們幾個剛趕到,還沒來得及坐下休息片刻,隊伍又上路了,毛主席與大家一樣,毫無例外地執行司令部的命令。
“騎我的馬走!我的馬空著呢。”毛主席站起來,對跟上來的江青說。
“你的馬你騎,我不騎馬,我能走!”江青已走得很累,但倔強勁上來誰也說服不了她。
毛主席沒再說一句話,默默地上路了。天黑,路又坑坑窪窪,高低不平。年輕人常被磕絆得跌跌撞撞,一連幾個趔趄,何況是上了年紀的毛主席。毛主席緊貼我的身後走,以為這樣會安全些,我們步步留神,處處小心,行走的速度很慢。
當行至一個山村,終於在夜色中能看到窯洞的輪廓及屋前院後漸漸增多的樹木了。
“這是什麽地方?”黑暗中我抓住站在路邊打前站的一位同誌問。
“這是朱官寨。”他握住我的手大聲說。
“啊,這下可到了!我不走了,今天我一步也不走了!就歇在這裏!歇在這裏!”這是我身後毛主席發出的聲音。顯然,他已經太累了,否則不會說得那麽堅決、肯定,不容商量!我急忙把夾著的破棉襖往石頭上一放,毛主席喘著粗氣順勢坐上去。叫住我說:“快去把王敬先找來!”
其實,王敬先同誌並沒走遠,他是給司令部打前站、號房子的負責人。很了解主席此刻的心情,想等主席心平氣和了再照麵,免得惹主席生更大的氣。可這時毛主席直呼其名找他,不好再躲藏,便應聲來到主席麵前。
“今天,我一步也不走了!”毛主席餘怒未消地說。
“不遠處,我們已經準備好住處。”王敬先同誌說著,向前邊指了指。為毛主席安排的住處在朱官寨村的另一頭,還需再走二裏路。
“說過了,一步也不走了。看來你不適合這裏的工作,明天最好調換一下。”毛主席喘著粗氣,毫不客氣地衝王敬先同誌說,並不容解釋。
這時,汪副參謀長趕回,向我走來,首先問發生了什麽事。
“主席不高興,說一步也不走了。”我把剛才發生的情況簡單向他報告。
“主席,在這裏住下,就在這裏住下吧。”汪副參謀長處理問題很靈活,為打破僵局,笑嘻嘻走到主席跟前說。
他的建議還真靈,正符合毛主席“一步也不走了”的心意,毛主席果然不生氣了。心平氣和地說:
“好,我們今天就住這裏,就住這裏!”
毛主席說就住這裏,可眼前這座院落,幾間空窯洞破爛不堪,根本無法居住。四處黑燈瞎火漆黑一片。為滿足主席的心願,我們隻得盡快安排好食宿和辦公的地方。按慣例開始給主席尋找能寫電報稿、批文件的桌子,再卸下門板搭張鋪,好讓毛主席早些休息,主席已很疲勞。誰知,毛主席一看這情景,又生氣了。
“你們是什麽部隊,是國民黨嗎?這是幹什麽呀?這院子是你的嗎?這房子是你的嗎?”他側過身子直衝我大聲質問。
“不是,都不是。”我怕主席再動氣,連忙隨和地解釋。
“你們給房東,給老鄉說過嗎?打招呼了嗎?”主席態度稍微緩和了些說。
“沒有,我們還沒見到一位老鄉。”我如實回答。
“你懂不懂得,老鄉家沒人,拿人家的東西叫什麽?叫偷!老鄉沒同意拆人家的門板用,就叫搶!老鄉不在家,隨便開人家的門,拿人家的東西,就是強盜!強盜,你懂嗎?這樣的房子我不能住!怎麽你們連我們的老規矩也不知道?都忘記了嗎!”毛主席越說越來氣。
“因為打仗,老鄉搞不清我們是什麽人,都跑光了,找了大半天,一個也沒找到,我們繼續去找。”我似乎有些委屈補充說。
聽我解釋,毛主席沒再說什麽,隨即要來馬燈,放在院子當中老鄉夏季當床用的大石板上。毛主席忘卻行軍途中的疲勞,開始辦公。一切恢複往日的平靜,靜靜的夜晚,毛主席重新深思熟慮全中國人民解放的大事,周圍的人輕輕退去,減少毛主席辦公時不必要的幹擾。
已是後半夜,汪副參謀長讓我再派人尋找老鄉。當地老鄉不了解我軍情況,早嚇得躲到深山裏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個老鄉的影子也沒找到。天快亮時,發現村邊草叢中有個人影晃動,帶出來一問,他既不是村幹部,也不是房主人,是個普通的村民。為讓毛主席盡早安心休息,隻好做老鄉的工作,老鄉是個明白人,願意配合我們。
交代好後,帶到毛主席麵前,我介紹說:“這位老鄉是本村村長,院子是他的一位親戚的,誰住都行,你們住完全可以。”老鄉站在旁邊不住地點頭,盡管他是農民,說話辦事頭頭是道,滴水不漏。心情平靜後的毛主席,站起身握著老鄉的手,表示感謝。考慮到主席早該休息了,不便再耽擱,住宿問題就這樣定下。
這件事還沒處理安排好,司令部又交待架電話線的任務。司令部每到一地,必須首先接通電話線,與西北野戰軍乃至全國各大戰區取得聯係,一般接電話線的艱巨任務均由手槍連完成。
“還是手槍連派人去架線吧。”周副主席指示說。
“我們手槍連已經沒有人了。”手槍連除安排站崗放哨及尋找房東的人外,已無人可再派,我連忙解釋。
“那就由司令部抽人去架線!”周副主席眉頭緊蹙做出決定。當夜,司令部機關許多幹部被抽調連夜架設電話線。
毛主席在石桌前辦完公,天已放亮。將要尋找一個安靜地點休息時,發現眼前的院子不僅臨街,院牆也多處破損,的確不是理想的住處。
“離這兒不遠還有個院子,有五孔整齊排列的窯洞,那裏僻靜些,是個適宜休息的地方,拐個彎就能到。”我昨晚尋找老鄉時發現了那座院子,正想找個機會告訴主席。
“那好吧,咱們過去看看。”毛主席打個嗬欠,心情好些了。
我們走過去一看,主席果然滿意,決定在那兒住下來。這一住就將近一個月,直到離開朱官寨。在這間小窯裏,主席發表了《解放戰爭第二年的戰略方針》。全麵總結了解放戰爭一年來取得的偉大勝利,提出我軍第二年作戰的基本任務和部分地區的任務,指導我黨我軍解放戰爭的勝利展開。
帶好新兵
閻家峁歡迎新兵的大會開過以後,新兵陸陸續續分到各個連隊。這批新兵全部來自老解放區,不但出身好,思想素質高,還都是當地的戰鬥骨幹,頂呱呱的好青年。入伍後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思想政治教育,覺悟提高很快,盡管陝北的生活條件極其艱苦,缺糧、少菜、無肉、吃不飽是常事,但他們仍舊以飽滿的熱情、極大的幹勁,朝氣蓬勃地投入部隊的生活,剛補進連隊,就爭先恐後地執行警衛勤務任務,他們的思想普遍比較穩定,樣樣工作表現突出,令許多老戰士佩服和稱讚。
手槍連補進的幾十名新戰士,是從各個連隊鍛煉一年後,各方麵表現突出,較優秀的戰士,新戰士剛到連隊每人配發一枝手槍,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戰士們一手握槍,一手揮刀,刀柄上的紅綢帶隨風飄舞,映襯出新戰士們青春活力的笑臉和威武的雄姿,時間不長新老戰士不分彼此。但是在我心中,新戰士變得像老戰士一樣成熟、穩重、處事不慌,還要經過一個相當長的時間磨練和考驗。
果不出我所料,一天淩晨兩三點,毛主席在他住的窯洞裏辦公,窯洞窗子裏整夜燈光搖曳。此時周副主席手執蠟燭,借昏暗的燭光站在地圖前沉思。這是轉戰陝北以來,司令部司空見慣的情景。這夜我按常規查完最後一班哨,囑咐好應特別注意警惕的事項後,剛剛回到住處和衣上炕躺下,腳還沒暖熱,朦朧間似乎有人喊我。
“嗯!”我翻身下炕,搓一把臉,強睜迷糊的雙眼,多年的警衛生涯使我養成和衣而臥的習慣,便於處理緊急情況,此刻隻見周副主席門衛的哨兵正怯怯地站在我炕前。
“連長,周副主席讓你馬上去一趟!”哨兵急匆匆幾乎帶著哭腔說。
“什麽事?這麽急?”我邊穿鞋,便從枕頭下拿出手槍,挎在腰間。
“你剛查完哨走了不多一會兒,突然聽到啪、啪、啪三聲槍響,正在辦公的周副主席忙跑出窯洞問我,槍聲從哪裏發出的?我說不知道。他就讓找帶班的,找到後也說不清楚,他就讓我找您。”哨兵神色緊張,斷斷續續為難地說。
我一聽,腦袋炸開似的十分惱火,悔恨自己不該早走一步,發生這樣的事,影響了首長們的工作及休息,此刻周副主席一定很著急,一心想查個水落石出。我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首要問題是必須弄清情況發生的來龍去脈,忙吩咐哨兵:“報告清楚了,趕快回哨位站好崗!”隨即拿起電話,請求總機協查事情發生的地點,什麽人開的槍?
當時在楊家溝,通訊條件已好轉,能用電話與團部、各連隊及重要的哨位聯係。等電話的間隙,我再次分析事情發生的經過,順便整理一下著裝,準備去見周副主席。
電話鈴響了,傳來總機同誌的報告:“高連長,情況查明.是三連一名新兵,執勤時發現樹後草叢中有颯颯的響聲,急呼口令,未答,又似乎感到有個黑影晃動,誤以為敵人偷襲,隨即開槍,還好未傷及人,估計草叢中是隻狗。”得到報告,情況基本摸清,我向周副主席住的窯洞走去。
周副主席正全神貫注地批閱文件,聽完我匯報,著急地說:“新兵同誌膽子太小,連是人還是狗都沒搞清楚,就隨便開槍,這樣怎麽能行!假如是人,是個啞巴呢?人命關天呀,打死可是要償命的!”顯然,周副主席對新兵盲目開槍,擾人的行動非常不滿意。
“聽到槍聲,你們一不報告,二不采取有效措施,門裏、門外的哨兵都不當回事;帶班的人也不管,這樣不負責任的警衛怎麽能行!”周副主席越說越生氣,開始直接嚴厲批評起我來。似乎亂開槍的哨兵是我們連隊的,我感到委屈極力想澄清對這件事的看法,也不顧周副主席的情緒,貿然張口解釋說:
“那是三連的新兵,不歸我管。”當時的認識水平,隻能這樣說,一開口更激怒周副主席。
“噢,不歸你管歸誰管?難道警衛工作的負責人,明明聽到槍聲,不應該提高警惕,馬上調查了解情況嗎?如果真有一天,警衛工作出了問題,我究竟該找誰,應由誰負責?你們就是這樣分工的嗎?明天召開警衛工作會,好好研究一下,今後的工作究竟應如何做好!”盛怒之下的周副主席,一連串提出許多問題,周副主席對調查處理響槍事件,科學嚴謹的態度,我無言以對。但夜深了,首長要繼續辦公,許多重要文件待批閱,我不能再耽擱,心想今天的問題就到此,正準備走,被周副主席一口叫住:“這樣吧,你現在就請汪東興同誌來一下!”
已是淩晨,我摸黑找到汪副參謀長住的窯洞,把剛才發生的響槍事件,以及周副主席的處理意見,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講述了一遍。
“老高,你看這事咱們究竟怎麽辦好?”汪副參謀長翻身起床,邊穿衣服邊焦急地問。
“我看周副主席找你,不外乎打槍這件事。此事既然已經明了,處理意見也有,再講也不過如此,況且天已快亮,周副主席該休息睡覺了,再去定會耽誤首長辦公或休息。”我一項項與汪副參謀長分析,然後明確表態:
“我們現在就去周副主席的窯洞看看,如果他不再派人找你,或準備休息,我們最好不再打攪他。”
“好吧,一起去看看,晚了不免耽誤他休息。”汪副參謀長讚同地點點頭說。
我倆躡手躡腳地來到周副主席窯洞後麵的半坡上,從上往下仔細觀察周副主席窯洞裏的動靜。窯洞內仍亮著燈,但是沒有任何再找人的跡象,說明周副主席開始思考其它問題,或者準備入睡了。黑暗中我們不約而同地相互交換一下眼色,當即決定天亮後再說。
當天下午,周副主席親自主持召開警衛安全責任會議,司令部有關單位,警衛、保衛部門、警備團的領導及我,均參加了會議。
會上周副主席扼要敘述,自撤出延安後,同誌們跟隨黨中央、毛主席轉戰陝北,克服幹難萬險,一路行軍,警衛工作做得很好。警衛人員的工作十分辛苦,同時表揚同誌們不怕苦、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和頑強戰鬥作風。接著話鋒一轉尖銳地指出:經過大半年艱苦奮鬥,流血犧牲,全國和陝北的形勢大有好轉,再沒有敵人的圍追堵截,許多同誌認為和平了,可以高枕無憂、麻痹鬆懈了,特別是針對一些領導同誌中增長的和平麻痹情緒,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接著周副主席提高嗓音,簡單敘述三連新戰士還沒弄清情況,連開三槍一事,及事發後有些同誌明明聽到槍聲,既不及時報告,也不采取任何相應防範措施等問題進行嚴肅的批評:
“如果此事再不認真研究,會相當危險!勝利了或和平環境中,警衛工作仍應保持高度警惕性。這是對黨、對人民負責的最好表現!”
這次會議對我及戰友們教育和觸動很大,會後,無論機關、部隊,都進行詳細傳達和充分討論。通過學習討論大家提高認識,認為形勢好轉相對和平的環境下,也決不能放鬆對敵鬥爭的警惕性。根據新情況,我們研究製定出帶好新兵的計劃與措施,並上報領導。
教育新戰士確實是個新問題,不久,在毛主席那兒又發生了一件擾亂毛主席正常工作、生活的事。
這天,毛主席叫我到辦公室,生氣地指著自己的鼻尖嚴厲地質問我:“高富有,我究竟是什麽人?是你們的敵人嗎?”
“這不可能啊!”乍聽毛主席的話,我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極力控製住情緒,迅速冷靜地思考:是我還是部下做了蠢事?惹毛主席動那麽大的氣?
“我是你們的犯人還是敵人?壞人隻能從外邊進來,哨兵的責任應該注視外邊,可是他總盯著我看,我是壞人、犯人嗎?難道怕我跑掉!”毛主席餘怒未消,繼續敘述他的道理,我似懂非懂地聽著。
毛主席的話生硬、嚴厲,在他那兒工作多年,極少遇到這種態度對人,我非常吃驚,最好的辦法是閉口不語靜候答案。
毛主席終於把怨氣吐完,氣消了大半,然後點支煙慢慢地抽著。我看機會來了,一刻不能放鬆地問:“主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請給我講講,我沒弄明白呢!”
毛主席這才給我講:原來頭天晚上,毛主席正伏案辦公,江青開動留聲機,聽京劇唱片;毛主席每抬起頭來,都看到紙糊窗戶的正中,鑲嵌亮晶晶的玻璃上,貼著一張年輕戰士的臉,鼻子被壓得扁扁的正聚精會神地往裏看。這種不懂禮貌的行為,常人見了都會十分生氣,何況主席呢!
“主席,原來是這樣,我錯了,沒有盡到責任。”我認真地承擔錯誤。
“你這個連長呀,新同誌來了,你給他們講過警衛須知嗎?”毛主席恢複了以往的寬容,語氣平和麵帶笑容地說。 “講是講過,還不止一次呢。”凡是做過的工作,我講起來就很有把握。
“那為什麽還發生這樣的事?”毛主席開始與我探討。
“主席,您知道,這些新同誌,都是翻身農民的子弟,懷揣著報恩的思想入伍當兵,一心想見到您,連做夢都夢見您,一見到您,就想多看幾眼。”我很理解新戰士的心情分析說。
“嗯。”毛主席仔細聽,期待我把話講完。
“就為能多看您一眼,他們爭搶著要到您的院子裏上哨。”我繼續做解釋工作。
“我也是個人,一個普通的人,和大家一樣,有什麽好看的?高富有啊,你要給大家好好講一講啊!”毛主席以緩和的口吻耐心懇切地說。
“是!以前抓得不夠緊,問題出在沒能給戰士們講清,回去後一定好好進行這方麵的教育!”處理惹毛主席生氣的事,我有了明確的辦法,不免興奮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嘛!”毛主席也高興地說。
回連隊後,我們幾個幹部共同分析發生問題的症結,首先承認是我們沒帶好新兵。這批新戰士,熱情高、幹勁大,無論生產勞動、打掃衛生,還是站崗放哨,事事處處爭搶著幹,對黨中央、毛主席懷有深厚的感情。但新戰士年輕,好奇心強,為多看一眼毛主席,多聽一句毛主席講話,相互爭搶到毛主席的院子裏站崗放哨,沒爭到的還鬧情緒,以致發生趴在玻璃窗上往裏看。卻不知這一舉動是對首長最大的不尊重。發現問題,我們曾教育、糾正過一次,製止不力,教育不當,致使此類事情再次發生。經過多次深刻的教育,新戰士認識水平終於提高,明確警衛任務的守則,尊敬愛戴人的原則,使此類不禮貌、不尊重人的現象沒有再次發生。
以上在楊家溝發生的兩件事,毛主席、周副主席諄諄的教誨使我永遠記憶猶新,在今後無論是軍旅生涯,還是在國務院機關任職期間,我都注意加強各方麵的學習,提高思想素質。
在陝北度過的最後一段時光
這段時間,如毛澤東主席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中指出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在粉碎蔣介石的進攻之後,現已大舉反攻。南線我軍已向長江流域進擊,北線我軍已向中長、北寧兩路進擊。我軍所到之處,敵人望風披靡,人民歡聲雷動。”“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的口號聲響徹中華大地,全國各大戰場正向著有利於我軍的形勢迅猛發展。這一時期發生了在陝北的最後幾個小故事。
佳縣之行
在神泉堡,毛主席日夜伏案總結、研究指導中國革命的理論,連續發表《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關於重行頒布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訓令》、《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於公布中國土地法大綱的決議》等一係列著作。緊張繁重的工作,日夜過度的思慮,毛主席深感疲勞,體力不佳。此刻傳來劉鄧大軍於10月初進抵長江北岸。從而在國民黨統治的心腹地區插進了一把利刃,實現了毛主席千裏挺進大別山的戰略意圖。幾天來毛主席興奮異常。為保證毛主席的身體健康,周副主席提出請毛主席到佳縣附近走走看看。一來搞搞調查研究,了解下麵的情況;二來換個環境休息休息。周副主席時常告誡我們,人不能太疲勞,工作應有張有弛,會休息的人,才能更好地工作。這就如同打仗,連續緊張的激戰之後,必須休整,以利再戰,否則獲取革命最終勝利就沒有十分把握。為積蓄精力,恢複體力,毛主席同意到佳縣境內的黃河邊看一看,神泉堡由周副主席留守主持工作。
佳縣位於晉陝黃河峽穀以西,滔滔黃河水從北向南相依流淌,佳縣西南由天險佳蘆河環繞,佳蘆河與黃河交匯處,自然形成一座座遠古神奇的山巒,雄踞於巍峨險峻的高山之巔,險灘之上,造成三麵絕壁淩空,鐵石般鑄造的曆史文化古城,即鐵佳州。
這天,毛主席騎上小青馬,任弼時同誌及江青騎馬隨後,汪副參謀長及團裏一位領導共同陪同,我帶少許警衛部隊隨行周圍,一支短小精悍的隊伍,一行大約有數十位,迎著深秋溫暖的陽光,向建在高山之巔的佳縣城緩步行進,一路上大家心情格外豪爽。
從神泉堡來到佳縣縣城。縣委領導迎接了我們,安排毛主席先後參觀佳縣的市場、造紙廠,時間一長,有點累,在街上找個地方坐下休息。縣城裏人來人往,接觸到的事物及所受的教育,畢竟比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多,其中許多人有文化,懂禮貌,腦子反應也快,我們一行人剛進縣城,就引起許多群眾的注意,想方設法與我們接近,了解我們中到底有沒有老百姓心目中日夜思念、仰慕已久的偉人毛澤東。隻見縣裏幾個女學生,看我們剛坐定,急不可待地招呼幾個小孩子,向我們這邊跑來打探情況。
“叔叔,你姓什麽?”一個大約六七歲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湊到毛主席身邊,一手死死拽住毛主席的衣角,一麵仰起紅撲撲可愛的小臉向毛主席發問。
“我姓李,叫李得勝呀。”毛主席微笑著拉過孩子的小手愛撫地隨意回答。
孩子也許沒聽懂,或許不大相信,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小眼睛,噘著小嘴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毛主席,似乎想從眼前這人身上得出另一種答案。
同一時間,還有一個小孩子,跑到江青身邊,詢問她身旁的任弼時同誌姓什麽。
江青在我們這一行人中,是惟一的女同誌,身著灰布軍裝,精神抖擻,正與圍觀的女同誌說笑談話,其中幾位總以神秘的目光打量她,與孩子們一樣,也提出相同的問題。江青都大大方方一一簡單回答。
“他是我們昆侖支隊的司令。”江青指著弼時同誌說,顯然有意回避正題,孩子聽後伸伸舌頭滿意、開心地跑開。
“那,他是誰?”一位女同誌直指毛主席追問江青。
“他,他姓李呀!”江青從容自如地回答。
“不對,不對。”那位女同誌顯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總之。這裏的人民群眾似乎已預感到我們之間有個不尋常的人物,紛紛向我們打聽,隻是為了驗證。使我們深深感到,佳縣人民除對毛主席的擁戴外,還增添一份無限崇敬的心情。為不再使更多的群眾圍觀,毛主席一行稍事休息後,就離開此地。
在佳縣城吃過午飯,繼續向佳縣白雲山方向進發。一路上毛主席興致挺高,與大家有說有笑,論古道今,是自從撤出延安後少有的一段輕鬆時光。
我們順坡道往前走,接近白雲廟時,上山趕路同行的人越來越多,三五成群,近前一打聽,那天是陰曆九月初九,正是白雲山趕廟會的日子。據說,每逢農曆三月初三,四月初八,九月初九都是大廟會,過去因連年的征戰,百姓們擔驚受怕,哪有心思趕廟會。現在可好,國民黨、胡宗南的軍隊早已潰逃,又時逢秋收將過,糧食入倉,吃喝有望,老百姓怎能不歡心鼓舞啊!因此,趕廟會的人就顯得特別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熙熙攘攘,好一派和平景象。我們警衛毛主席一行隨趕廟會的人群,沿著依山傍水的盤山小路,一步步向白雲山的頂峰白雲觀走去。
毛主席送牛奶
“中央三委”會合後,西柏坡上上下下,歡天喜地。盡管沒有舉行任何形式的歡迎會,但是同誌們都感到緊張的行軍生活已過,又像回到延安生活得分外輕鬆愉快。毛主席到西柏坡的第三四天,放映了一場電影。記得中央領導同誌,劉少奇、朱老總、周副主席和任弼時同誌等都去了,在毛主席住處前的草坪上,給首長們放了幾排凳子,其它人就地圍坐或站著看。影片是蘇聯一部俄語戰鬥片,師哲同誌坐在毛主席身邊充當翻譯,那時放場電影大概是作為慶祝“中央三委”會合吧。
聽說西柏坡放電影,人們奔走相告,像過節一樣,村前村後的人都向電影場擁來。很多人是第一次看電影,當銀幕上出現飛機、大炮、坦克車等時,又驚又喜,十分驚奇,觀眾席上不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歡呼聲。開始每放一場電影,無論機關、部隊,甚至西柏坡、東柏坡的老鄉們,都趕來看。地方小人多,後來決定同一部片子放兩次,在河溝東邊中央機關部隊駐地放一次,在河溝西邊為附近人民群眾再放一次,這樣仍覺擁擠,後來,幹脆一部新片子來了,先給人民群眾放,盡可能滿足要求,結果形成一種製度,機關部隊工作人員有什麽待遇,附近老百姓也會有相應的好處。
這天放電影,除中央領導同誌外,就是機關和部隊的人員,因而,電影場的秩序較好。
電影演完,毛主席站起來剛要走,一眼看見我愛人抱著我們的女兒站在不遠處,正準備離去。
“高富有,這是你愛人吧!”毛主席特意向我走來微笑著對我說。
“是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嗨,孩子長得很好,有奶喝嗎?”毛主席轉向秀英,與她握了握手,又拉著孩子的小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說。
“早就沒有了。”
“給她吃什麽?”
“有什麽好吃的?小孩子,衝些米糊糊、麵疙瘩,或蒸個雞蛋羹什麽的。”秀英無拘無束,直來直去地說。我在一旁,真有些著急,想讓她講得簡單些,不要耽誤毛主席寶貴的時間啊!可是毛主席一點不嫌她講話噦嗦,非常有興致地耐心聽。
“為什麽不給她牛奶喝呢?再給她補充些牛奶嘛!”毛主席認真地提出建議。
“牛奶?這裏哪有啊!”秀英驚奇地回答。
那時在西柏坡,盡管物質條件比延安、陝北、晉西不知好多少倍,最起碼能吃飽肚子了。可說喝牛奶,還是極有限,當時中央機關養了幾頭小奶牛,產奶量很少,隻能供應中央領導和年大體弱多病的同誌,及延安遷過來的幼兒園小朋友們食用。
“牛奶,牛奶,再困難也要保證小孩子喝上,不能讓小孩子挨餓,也不能讓他們再受罪了。”毛主席深情地默默念叨著。
“小孩子不能沒有牛奶喝。請你轉告管理員,我的牛奶不喝了,從明天起,給她喝。”毛主席轉身對跟隨他身邊的同誌說,越說口氣越重。
聽毛主席所言倒使我們兩口子過意不去了,當時實行供給製,高英雖然沒有牛奶喝,但也能從供給部得到一份供應,我還有些津貼可以買雞蛋等補充營養。按理比農村孩子的營養應該好多了。可是,毛主席講了話,不好再推托,否則他會不高興。頓然間我們夫妻倆從內心深處升起一股無限的感激之情,我隻是一名普通幹部,我的女兒也是中國孩子中極普通的一員,卻得到主席這麽大的關愛,我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從那之後,我的女兒高英每天可以得到一小桶牛奶,孩子很愛喝,沒多久,圓圓的小臉紅潤潤,眼睛烏黑更亮了,主席的關愛,增加了營養,孩子的體質發育很好。
但是,孩子總喝毛主席的那份牛奶,我和愛人總覺不安。一天我找到管理員,提出孩子喝了一段時間牛奶,已經夠了,現在該退回去,以後也不要了,不可影響主席食用牛奶。
“毛主席說給你的,你不要,自己找主席去說。我不能不給。我卡了,主席問到我該怎麽說!”我很清楚,管理員講的句句是實話,不能強人所難。可是,這件事總使我心中不得安寧。
毛主席的關心,也引起各方麵的重視。時間不長,中央辦公廳特別會計室主任賴祖烈,給我的小女兒批來很大一桶奶粉,並說:“以後有困難盡管跟我說,不要再找別人。”他全然不知,毛主席給我女兒牛奶,並不是我們找的,完全是一種偶然的機會。毛主席自己發現後提出來的。
此事已經過去幾十年,每當回憶起西柏坡的那段生活,總會想起毛主席送我女兒牛奶這件事,老伴活著時也總愛念叨:
“我們英英是喝毛主席給的牛奶長大的!”我的女兒後來在解放軍一所醫院裏任軍醫,做了媽媽,也常給孩子們講毛主席送牛奶的故事。毛主席關心下一代健康成長的事,常常震撼著她,講到動情處,不免聲淚俱下,她對毛主席的感情確實很深。
(選自《共和國元勳軼事——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原常務副局長高富有回憶錄,高富有 高英 著 中央文獻出版社,2005年。中國文革研究網錄入,引用時敬請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