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的愛國者(轉貼)
(2009-11-13 23:3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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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的愛國者
·JN·
錢學森去世了。有人將他頌揚為一位衝破阻礙回國效力的傑出科學家,有人則將他貶為學術、人格一文不值的小人。在我眼中,他實在隻是一位聰明的工程師、一位勉強的愛國者。
錢是幸運的。他出身名門,負笈名校,主攻的又是當時世界上最尖端的火箭技術,並成為此行中的佼佼者。和那個時代的大多數中國知識青年一樣,他也多少有些左傾,對共產黨頗有好感。於是,在來到美國若幹年之後,他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與同事中的美共分子過從甚密,參加其聚會,甚至考慮參加美共。當參與那些聚會時,他可能沒有意識到,對於一個美國人,這種思想傾向也許隻是個紅字,但對於一個移民,卻將是一生的咒詛。
當國共內鬥正酣時,錢最多不過是個共產黨的同情者。而當毛澤東在天安門上站起來時,他可能對新政權已經有了某種莫名的保留、恐懼。否則,他就不會在此時,在許多留美學生紛紛回國的情況下,申請加入美國國籍了。憑其在工程、學術界已有的成就,他在美國的錦繡前程似乎已經注定。但也就在這時,朝鮮戰爭爆發了,中美成了敵對方,麥卡錫參議員也開始了他的非美活動調查。於是,錢成了被調查的對象,參與機密工作的許可被取消。而這一切,皆源於十年前的那一錯誤。這之後,錢突然變成了堅定的愛國者,也就有了那段國人皆知的愛國傳奇。
每當聽到某些人為麥卡錫的白色恐怖百般辯護時,我實在感到百思不解。正如海軍次長金貝爾所說:"他本不是共產黨,是我們把他逼成了共產黨。"當一個政府、國家對其公民以及移民采用以思想、而不是以行為定罪時,它是否把自己降到了與那些專製暴君一樣的檔次呢?這種手段到底要達到一種什麽目的呢?
錢是極為聰明的。我想他是熱愛美國的自由、民主的政治環境的,但他更注重的是個人利益的得失。在我看來,他明確意識到,留在美國,這一紅字將是他一生的桎梏。在聯調局找上門的那一刻,他的命運已經決定。按當時的法律規定,共產同情分子的那段曆史已經足以使他被遞解出境。即使留下,他也將成為永遠的賤民。於是,他選擇了離去。而在與中共代表一番討價還價後,艾森豪威爾總統也竟然恩準。不論艾氏如何想法,在我看來,這實在是一場雙重的錯誤,美國的悲劇。當然,錢回國之後的親身所曆、親耳所聞是否又讓他後悔,這就無人可知了。
錢的故事讓我想起了兩千多年前的另一位著名人物--亞西比德(Alcibiades)。亞西比德出身於雅典名門,以傑出的雄辯與軍事才能及俊美的相貌著稱於世。他是蘇格拉底的學生,並與老師在戰場上互有救命之恩。在雅典與斯巴達爭霸希臘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中,他是中後期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作為遠征西西裏敘拉古的鼓吹者以及遠征軍的統帥,他深受士兵愛戴,但也為政敵所痛恨。剛到達西西裏前線,他即被後方的政敵陷害,要其回雅典受審。由於懼怕不公審判,他叛逃斯巴達,為雅典的對頭出謀劃策。他在斯巴達軍中的活動,不僅導致雅典遠征軍的全軍覆滅,也導致了雅典的長期被圍困和幾近投降。亞西比德因此被雅典公民大會缺席判處死刑。
但故事並未止於此。亞西比德後來又與斯巴達不和,再奔波斯。再後來,他在危難之際受命,被赦免召回領導雅典海軍。他的一係列勝利,使雅典免於毀滅。但是,他的政敵們不甘寂寞,再次對他及其盟友發起攻擊,使得他隻好為避禍自我放逐於海外。沒有了亞西比德及其戰友,雅典不久即戰敗投降,結束了其古典黃金時期。而流落異鄉的他,不久也為斯巴達刺殺。
錢、亞兩人的故事有許多的不同,但卻有兩點共同之處:他們的最終選擇都對他們本欲服務的國家的利益造成了嚴重損害,兩這一選擇的導火索又都是個人與國家間相互信任的喪失。由於亞西比德對祖國雅典的一度背叛,他在史學家眼中是個頗多爭議的人物。而錢當初的選擇,也令中國的自由派知識分子痛心疾首,認為他是助紂為虐。相形之下,美國人對錢的行為倒是更能理解。在西方人眼中,個人與國家、政府間互有義務,但更多是一種社會合同關係。個人的選擇最終決定於個人利益,而沒有以天下為己任的義務。當個人行使選擇權時,別人、政府則沒有多少指責的權力,但是個人也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當時錢既不是美國公民,也失去了作美國公民的資格,在相互信任全然喪失的情況下,當歸胡不歸?
隻是,在民主社會中,個人對國家及政府的忠誠是基於相互信任與自由選擇的基礎上。當一個人不滿意的時候,他有修改自己效忠對象的權力和能力。而在專製社會中,這種忠誠則更多是基於權威及暴力。當錢一旦歸國,他的忠誠便無法更改了。無論他再有什麽想法,他也隻能是一個"堅定的愛國者"了!
當我讀到人們對他截然相反的評論時,我既看到他對中國航天技術所做出的貢獻,也看到那畝產萬斤糧的豆腐幹文章。我看到的不是豪情萬丈的英雄,也不是唯唯諾諾的小人,而是更像一出身不由己的悲劇。這既是美國的悲劇,中國的悲劇,也是錢氏自己的悲劇,隻是不知錢老意識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