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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前猜不透的謎底:康生責令搶鏡頭大使調離

(2009-04-17 22:20:15) 下一個
文革前猜不透的謎底:康生責令搶鏡頭大使調離

  這件事發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中葉,我們還在外交部舊址( 人稱老部 )辦公。

  據了解,外交部街在清朝初期本是一個有名氣的胡同,曾因這胡同裏住過一個姓石的大官,而定名為石大人胡同。

  清朝晚期,慈禧太後為了歡迎德國王室貴賓,一聲令下,在石大人胡同,修建了這所中洋結合的賓館式的樓房( 即稱東樓 )。

  辛亥革命之後,國民政府看好這方寶地,便將其外交部設在了這座賓館式的東樓內。

  外交部街較為狹窄,車來人往,略有不便。然而在外交部大院之內,卻是另外一番風光。

  外交部大院風景獨特,它雖然不像蘇州園林那樣有山有水,卻有草坪、古樹、花壇的合理搭配,構成了一幅清秀嫵媚的畫麵,清雅而壯觀。外交部從1949年建部的第一天起,就在這裏辦公。多少年來,在這裏發生的事,特別是那些離奇古怪的人與事很多很多。

  有的人與事有據可查,有案可稽,有始有終,並立檔歸案。這類人與事,不論是其中的是非曲直、還是案情的來龍去脈,都在卷中交待得一清二楚。

  而有的人與事,在長官意誌壓倒一切的年代裏,領導的一句話或一道命令,就可以把大事完案,既沒有立案立檔,也沒有可考的依據。而且這類人與事,往往是知者不多,如果知者已經不在,此事也就神不知鬼不覺地不了了之。日後,當事人想問個水落石出,就難了,隻能困惑終生。

  有一件是屬於後者的人與事。

  人們希望給這位當事人解除一些困惑。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葉,有一位被勒令調回的駐外大使,說他目中無人,“搶了鏡頭”。

  據我所知,這件事的前後經過,幾乎沒有幾個人知道,連這位大使當時也不完全知道內情。

  目前有關此事的決策人以及經手人都陸續離開了人世。從而這一“搶鏡頭”被罷官的糊塗賬、冤枉事已成了許多人都猜不透的謎。對這個謎底,我不能再拖著不說了。

  有一天上午,電話鈴聲衝破了辦公室的寂靜,我忙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電話筒,對方急問:“遠行嗎?”

  “是我。”

  “我是餘湛,炳公( 王炳南 )在嗎?”

  王炳南從1964年由波蘭回國後,出任主管蘇聯東歐司的副部長。餘湛是蘇聯東歐司司長。

  餘湛當時在外交部曾有五個紅司長( 能幹的司長 )之一的美稱。此人精明強幹,辦事能力較強,文字功夫不錯,膽子也大,脾氣卻也不小。正是由於餘在業務上比較拔尖、頭腦清醒、記憶力又強,所以他深受幾位部領導的賞識。

  餘湛的工作特點是,敢負責任,遇事不管大小,他從不往上推,也不往下卸。在一般情況下,除重大外交辦案或調研外,他自己能處理的小事,從不隨意打擾王炳南。因此,隻要是餘找王,我們都為他開綠燈。對此,大家上上下下都配合得很默契、很協調。這天,餘來電話找王,必然是有要事請示。

  餘湛聽我說王炳南不在辦公室,他並不罷休,接著就說:“我駐某國大使已奉調回國,他現在在我這裏。”

  “回來得這麽快。關於該大使( 下稱該大使 )調回來的問題,你跟他談過了嗎?”我接著問。

  餘湛沒回答我提的問題,卻答非所問地說:“按回國述職的慣例,該大使跟我們談了有關地區形勢、雙邊關係和該國對國際問題和對華的態度。最後,他也談了使館的內部人事等情況。”

  我問:“他談到我代表團去訪的接待情況了嗎?”

  “是的,該大使談到我代表團出訪,對推動雙邊關係,起到了卓有成效的作用。”餘湛接著又說,“該大使提出了一個他比較關心的問題,就是他這次奉調回國,不知有什麽特殊需要和任務。對這個問題,按慣例,還是請部裏領導跟他談吧。因此,希望炳公盡快見他一下,跟他談談。這也是回國述職的老大使的必然程序。什麽時間見該大使,得看炳公的日程和方便。”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便直截了當地問餘湛:“他被調回的原因,自己知道什麽不?”

  餘湛在電話裏沒直接回答我,又是答非所問地說:“請炳公快些見他一下吧!今天先請該大使回去,請他等候王辦的電話通知,你看好嗎?”

  我躊躇片刻,我已感覺到餘湛沒跟該大使深談,沒告訴他被調回的原因。我出自對這位老大使的同情,如不盡快安排王炳南見他一下,似有不妥。我當即告餘:

  “請該大使明天上午10時來王辦。如有變化,我將直接通知他。”

  在通常情況下,大使在任期間,隻要臨時回國,或卸任回國,都必須事先請示國內同意,方可啟程離開崗位回國。

  這一規矩,是在建國初期建立的。有一位資深的大使,在國外沒經請示,也沒給國內打個招呼,就在夫人陪同下回國了。此事,引起周恩來大怒,並以無組織、無紀律的典型,進行了嚴厲的批評。還有一位駐外使節沒跟國內打招呼,便擅離駐在國首都,去外地參觀了。這類離譜的事,都受到了嚴厲批評。這些事都對外交部震動不小。上上下下都把這些過失,作為重大教訓,引以為戒。從那時以後,外交部就明文規定,大使在外,如需要中途回國,包括休假、述職、陪駐在國元首訪華以及任期已滿,均必須事先請示國內,須得到批準同意後,方可啟程回國。

  須知,每位大使回國前的請示,都是經過外交部地區司提出意見,報請部領導批準的。因此,每位大使回國後,不管事大事小,在通常情況下,必須先到司裏去談談情況,然後再到部領導那裏去談。而且,大使回國的有關問題,不管事情機密程度是大是小,各地區司的司長是知道的。

  該大使上任剛到一年,就被緊急召回,另有任用。此事本身就已經違反常規,必然會引起人們的猜測。特別是他本人更是急如星火地要知道被召回的原因。在這情況下,餘湛應該如實地、毫不含糊地把召回他的原因告訴他,甚至可以告訴他,召他回京是上麵的決定,外交部是照辦執行的。這樣也可讓他早些了解實情,以解除人家的疑慮。然而,餘湛沒這麽辦。

  餘湛和我通電話時為什麽含含糊糊地答非所問?我當時估計到,要麽是餘和我通話時,該大使就坐在旁邊,餘不便說。餘是搞過機要工作的,辦事謹慎,不該多說的話不說。他答非所問,我也聽得明白,也沒再問下去;要麽是,該大使資格老,由司長跟他談這類罷官之事,多有不便;要麽是,餘本人對匆忙罷官一事不滿,思想不通、有保留,但又不能不照辦。於是乎,餘就采取了一個繞道而行的辦法,把皮球踢給了王炳南。

  事後,餘湛表示,這件事不大好說,不好直說他是因為“搶鏡頭”被撤了職。況且,該大使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場合、和什麽人拍照搶了鏡頭,他也沒弄清,怎麽跟人家談。撤人家的職,不是小事,談不好,會引起人家的誤解。所以,他認為此事,由炳公出麵跟該大使談比較妥當。

  怎麽辦?

  王炳南要和該大使談清召回的原委,就很需要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因此,我立即放下一切工作,去值班室等處查清處理此事的全部過程。

  五天前,在外交部值班室,曾有幾位秘書議論過此事。

  那幾年,國際形勢對我不利。美蘇兩霸對中國虎視眈眈。美國繼續對中國進行封鎖;蘇聯則在武力要挾中國的同時,還大力組織反華大合唱。這一緊張形勢,對我造成不小的壓力。為了擺脫這一對我不利的局麵,也是為了向許多建交國家進一步闡明我國堅持獨立自主、堅持反霸立場,以抵製霸權主義國家的外交攻勢,我國則利用一切機會,在外交上開展一些活動,派出去、請進來,多做工作,多交朋友,以擴大影響。就在20世紀六十年代中葉這年的夏秋,我國派出了一個規格較高、有康生在內的代表團,出訪該大使所出任的國家。

  這一高級代表團回國後,按照康生的指示,辦了兩件事:一、康生交辦,說我駐該國大使照相時搶鏡頭,目中無人,不宜繼續在外當大使,立即調回;二、命外交部經國務院批辦,立即發報,召回該大使。

  此事辦得突然,實在不合常規,但來頭不小,是康生交辦,則震動很大。因此,辦理此事的我們這些經手人,都不便多問。盡管許多情況都弄不清,但這件事畢竟是件不太體麵的事,又是一棍子就把人家打個半死,丟了官,所以經手人盡量把它的過手範圍縮小到最低限度。

  我們不便多問,也無處去問,不等於我們沒有疑問。在我們心裏對“搶鏡頭被罷官”這件事,就一直摸不著頭腦。不知為什麽,也不知是出自什麽理由,對該大使的處理心裏有些疙疙瘩瘩,疑惑不解。

  搶鏡頭是個錯誤,是外交官的大忌,但這錯誤還不至於構成罷官的理由,它與政治問題相比真可謂小巫見大巫。因為這點錯誤( 搶鏡頭 ),就把一個全權大使拉下馬,實在有些玄。說不定,撤銷該大使的職務還有其他什麽罪過吧?!

  說心裏話,這種疑惑,在當時,還不是懷疑這一決定是否正確。在我的思想裏,還沒達到懷疑康生的境界。隻是像這樣一個大的人事調動,我們沒看到有什麽文字的東西。也就是說,此事沒有任何文字可查,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提供有關情況。此事就是這麽簡單,一錘定音。這樣的做法,從外交業務以及幹部政策上去分析,我們總覺得有許多問題難以理解。

  我之所以不理解,是出自設身處地地研究了一下。試想想看:

  我重要代表團出訪時,外交部對使領館都有明確指示,必須給以高度重視。前方大使一方麵須向駐在國交涉,請其按外交禮儀給以正式接待,並落實到每個接待細節,都要合乎國際慣例和相互對等關係;另一方麵,我大使要親自過問每個接待環節,並為代表團的出訪提供一切方便和照顧,不得怠慢。對此,不必多疑,任何一個大使對這類屬於大政方針之事,都有水平應付,不會出什麽大問題。如果在接待工作上出問題,也隻能是由於大使照顧不周,出在一些難以預料的意外事故上。

  關於搶鏡頭這件事,是該大使有意對國家代表團不敬,還是無意之中搶了鏡頭。前者誰也不敢想會有這麽膽大妄為的大使,後者應屬無意之錯,情有可原,何必大驚小怪。

  僅就對外來說,一個大使在外國人堆裏搶鏡頭,是不可能的。

  在對外活動中拍照,誰站在什麽位置,都由禮賓官、或駐在國禮賓官安排。誰站在什麽位置,都有一定的禮賓順序,誰也站不錯,誰也搶不了鏡頭。

  其次是,在通常情況下,大使是代表國家元首,他的位置基本上應安排在代表團團長之旁。如果出現在機場等臨時場合被拍照,大使陪同團長被拍了照,不管他站的位置如何,也不必過於挑剔。

  再其次是,大使由於一時不慎,站錯了位置,卻又沒造成不良的對外影響,駐在國也沒有這類問題的反映,何必揪住人家不放呢。

  再就對內來說,代表團和使館人員內部拍照,雖然比較簡單,但其座次順序也都是由禮賓官事先安排好,也不是隨便亂坐的。假如在內部拍照,大使不聽禮賓官的安排,搶了鏡頭,不管出自什麽原因,確實是大使的一大過錯,應該給以批評指正,但不至於以此為由罷他的官。

  況且,由於“搶鏡頭”內部原因而召回大使,會被駐在國看成是一個外交行動。因此該大使被召回,不管是對外、對內,都是一種難以說清楚的事情。

  康生不顧一切內外影響,下令召回該大使,這在當時,也是一件反常的事情。

  康生下達的這一決定,誰也不便懷疑這決定是否正確。盡管我感到有些問題還沒弄清,但也無處去問,也不便多問。即使是有個別人知道一點代表團的內情,他也不便或不敢向我說個明白。

  因此,在這樣有些事還弄不明白的情況下,如何向王炳南匯報,我有些為難。

  最後,我隻能如實地匯報,知多少,講多少。除了較為明確的兩點:1.康生交辦,該大使“搶鏡頭”目中無人,立即調回;2.經國務院批辦,立即發電召回等,我必講之外,再把我個人的想法,也一並向王說說。

  第二天,王炳南一上班,看到當天的日程後,便問該大使和司裏談的情況。我立即告王,餘湛跟該大使談過此事,但沒講將其召回的原因,似乎餘有些不便談。餘建議請部裏跟該大使談。接著,我大膽地說:“‘搶鏡頭’的具體情況,我一直弄不清,又無處了解。這本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為什麽搞得神秘兮兮的,有些讓人高深莫測。”

  王炳南聽後立即表態說:“黨內有許多人事問題,不經研究,一個人就可下令給人家定罪,目中沒有黨章、沒有國法、沒有組織原則。此事已經過周總理。我們要相信總理,隻能照辦,不能添亂。”

  接著,王炳南對我講了三句話。這幾句話簡單明了、道理清晰,給我留下的印象比較深刻。他說:“一、外交無小事,對一個駐外使節來說,都要把這一警句當成緊箍咒,牢牢地套在自己的腦門上;一個使節的舉止形象,將代表一個國家的文明,代表一個民族的素質,切要注意,不能大大咧咧的。

  “作為一個外交人員,不管是對內還是對外,都要把自己的位置擺對。這根弦要在腦子裏繃得緊緊的,切不可掉以輕心。

  “該大使搶鏡頭,不管情節如何,都不能看成是生活小事。當然,此事的具體情況,還有待進一步了解。

  “二、外交官對外講話要有分寸,該說的,就據理力爭、寸步不讓;不該說的,就守口如瓶,切不可爭強好勝、鋒芒畢露、誇誇其談,總想高人一等、出人頭地。

  “三、人要以和為貴。這句話我聽毛主席說過。同誌之間要友善相處,不要搞得那麽緊張。人非聖賢,焉能無過。我們對待人家的過錯,隻要不是什麽原則問題,不要揪住不放,得過且過。我們要學會有氣量、能容人、能寬以待人。

  “康生對該大使的處理意見,作為中央的要求,我執行,但我認為僅憑‘搶鏡頭’就撤銷人家的職務,似乎有些過。說不定此案還有其他什麽因素。”

  王炳南是搞過多年統戰工作的外交家,他待人處事的經驗比較豐富。他的品德和為人給人留下的印象深刻。他樸實謙和,古道熱腸,待人誠懇,沒有架子。他不妒忌別人,也不計較個人得失,因而他的朋友遍及國內、外各個階層。他處理任何難題,總是那麽從容不迫,信心十足。當我對該大使的事,還摸不到頭腦的時候,王炳南已對此事胸有成竹。僅用了幾分鍾,王就講出了三點對該大使一事的看法。

  這三點意見概括了此案的全貌和看法。

  我每次聽到王炳南敞開心扉講這些心裏話時,我都認為他是對的。

  王炳南這次對該大使“搶鏡頭”一事,雖然他也認為“搶鏡頭”是外交官的大忌,是該大使的錯誤,但他對此事也談了自己的看法。

  我聽到王炳南講到這幾點看法後,忙問:“你講得好。但不知該大使的事,是否還有挽救的機會?”

  王炳南明確回答說:“沒有這個機會了!”

  “為什麽?”

  王說:“我已說過,外交部是陳總和周總理領導的部門。該大使的事,也是經過周辦下來的。如果我們對此案提出什麽不同意見或申訴什麽,按組織程序,隻能向周那裏提出。這樣做,不管提什麽意見,都會使周為難。事已至此,收回成命已經不可能了。”

  “再者,外交部是執行部門。考慮到該大使‘搶鏡頭’的具體細節,還沒弄清,我們切不可貿然行事。”

  王炳南稍停片刻後又說:“有些情況不了解,也就不必去了解。不了解也好。”

  王炳南的這番話,似乎使我明白了許多。於是我又轉過話題問王:“今天上午10時該大使來述職,實際上也是來談召回他的問題,不知該怎麽跟他談?”這個問題提出後,我自己有些後悔,似乎我有些自不量力地在擔心些什麽。然而,王並不見怪,他反而和藹地對我說:“見麵看情況再說吧。這位大使是副部級幹部,這類事好談。”

  上午10時整,該大使憂心忡忡地走上東樓的二樓,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王炳南辦公室的門。我立即出來迎客。

  門開了。立在門前的這位大使,五十歲左右。一看便知,他是位久經風霜的老幹部,他笑容可掬,禮貌周到,既有英俊瀟灑的外交官風度,又有久經戰火鍛煉的軍官氣質。他高高的個頭,寬寬的肩膀,大大的眼睛,在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當他通報了姓名後,我立即表示,快進來,王副部長在等他呢。

  該大使和王炳南寒暄後,就坐在王的對麵,開始了他的述職報告。

  在他們交談中,該大使是那樣平靜、那樣健談,神情自然、談笑風生。看不出他有絲毫的不快和沮喪。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然把這個述職變成了一個久逢知己的一席暢談。

  這一出奇的情況,實在使我出乎意料。

  這是為什麽?

  這本是一次十分沉重的對話。一位是犯了“錯誤”,被勒令召回,心裏極不平衡,想通過這次談話,聽聽自己犯的是什麽錯誤,還準備為自己的尊嚴辯護一番;一位是代表外交部說明將其召回的原因,相機做些開導工作,以避免該大使背著思想包袱離外交部,最後還要給人家談談工作的去向問題。

  然而,這件被罷官而又不太體麵的事情,要拿到桌麵上來談,談何容易。特別是對一個年過半百的幹部來說,實在有些難為情。

  因此,不管是談的人還是聽的人,都不願意觸及到這件事的細節。

  王炳南不便起口,該大使有苦難言。結果這一礙著麵子的錯誤細節,竟然被這兩個人用婉轉的語言給回避了。兩個人不言而喻,心照不宣。

  在兩人的談話中,王炳南已發現該大使早已知道其被調回的原因。因此,王麵對該大使不便啟口、又不想多問的尷尬情形,也就不想再難為人家了,不想再去觸動人家的傷疤。

  就這樣,兩人在不涉及“搶鏡頭”細節的情況下,竟然把一個沉重的談話變成了一個比較輕鬆的交談。

  但是,我在他們的談話中,還是聽出了一些有關“搶鏡頭”的端倪。

  關於召回一事,王炳南說,周恩來對外交人員的要求是很高的,既要求辦事嚴謹,又要求隨時隨地地注意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切不可大大咧咧的。對此,大使在使館雖然時間不長,應該也會有所體會的。遺憾的是,大使就要離開外交部了,希望大使在這方麵總結總結,在總結中提高自己。

  該大使十分敏感地說:“是的,我每次調動工作,都會總結出一些經驗教訓。在國外任職期間的工作,我是認真地做了。我問心無愧。”

  “離開外交部後,你下一步的工作,有什麽考慮?需要我們為你做些什麽?”王問。

  該大使從容不迫地回答說:“在革命隊伍裏,多次調動,都是出自工作需要。一道調令下來,就卷起鋪蓋走人。下一步做什麽的問題,也很簡單,仍回原單位。當初派我出國時,中組部安子文已和他講定,等回國後,仍回原單位。”

  關於接待我國代表團一事,該大使說:

  “我代表團出訪,通過會見會談,宣傳了自己,擴大了影響,增進了駐在國對我的進一步了解,在重大原則問題上雙方看法取得一致。出訪效果是成功的,對反對霸權主義起到了卓有成效的作用。特別值得提及的是,對方的接待,規格是高的、友好的。對我代表團往訪,十分重視。”

  王炳南和該大使的暢談,彼此都挺滿意,都沒給對方帶來任何不快之感。

  而我從旁聽到他們的談話後,卻頗有感觸。第一個感觸是,該大使是位有涵養、有主意的人。在和王炳南談話中,他沒有埋怨、沒有憂傷。似乎外交這一行當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似乎他希望盡快離開這個難以琢磨的地方,早些回原單位,早些忘掉那些不開心的往事。第二個感觸是,王炳南很會講話,他以談心的方式,巧妙地讓該大使了解到自己的錯誤,既沒使對方感到尷尬,又把該說的話說透了。

  該大使走後,王炳南對我說:“該大使是位領導幹部,有些事點一下就可以了。然而,他的錯誤對我們外交人員來說,是一麵很好的鏡子。我們都該對著這麵鏡子,檢點自己的舉止言談。希望在我們外交隊伍裏,不再出現類似的錯誤。”

  該大使是位有德、有才、有著作,曾對我國經濟建設有過重大貢獻、並享有一定威望的老幹部。當他被撤銷大使職務、離開外交部之後,雖然不得器重,但他仍然一如既往,埋頭苦幹。奮鬥與貢獻,不減當年。

  遺憾的是,該大使已是耄耋之年,而對當年沒有任何文字結論的“搶鏡頭”一事,不願多想,也不願多說。說不定,此案的內部詳情,他當時就沒去詳細追究。中央既已決定,他也不便過於追究。事過境遷之後,他就更不願就這種難以說清的事情,究其原委。

  該大使年邁離休在家,當他聽到當年自己被康生一句話,不明不白地被撤職這一往事,久久直視蒼天,感歎不已。當年,他自己對奉調回國的原因,雖然也略知一二,卻不知其詳。他總覺得,上任不久,就被撤回,有些蹊蹺、委屈。苦於知情人對這類事都不願說滿,而他自己也就不便去多想、多問。因此,他背了一輩子沒弄清的冤包袱,自始至終也不知他是栽在誰的手裏。

  摘自《中國涉外事件秘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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