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深流

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正文

近水遠山皆有情

(2009-01-01 09:54:46) 下一個

  遠遠地,我又望見了巍峨的洛基山。突兀的山脊上不化的積雪,雪線下蔥蘢俊削的冷杉林,高遠的天,悠閑的雲,相隔八個春秋之後,斯景斯物,可還認得眼角綴滿悲歡而歸的故人?

  今天的我之於這片山水,隻是歸來的過客,隻是似曾相識的旅人。

  尚來不及抖落從清晨到黃昏的仆仆風塵,位於加拿大British Columbia省的Okanagan Lake已然清淩淩橫陳於眼前。肆意閃爍著一身夕陽斜暉撒落的碎銀,如一位魅惑的女子踏著輕巧的舞步而來,衣裙曼飛,星眸流轉,逗引著淺酌的遊人在將垂的夜色下迷醉。

  高高地挽起褲腳,任翻卷的浪花層層疊上來。興致勃勃的加入隨行的幾個半大孩子中,玩起打水漂的遊戲,瞪圓了雙眼看小石子在水麵上靈巧地跳躍,漸去漸遠,最後沉沒於一片旖旎水色中。老人們迫不及待地支起釣竿,長長的魚線探進水底,被頑皮的浪拽著搖擺。很快便有無知的魚兒咬了鉤,在嘖嘖讚歎聲中被拖上岸來,徒然地紮掙著尾巴,甩起星星點點的水珠兒,換來正好奇張望的小孩子的笑語驚呼。張開手中的相機,山影水色,連同祖孫同樂的天倫圖都在手指輕摁的瞬間定格。月華如水水如天,孩子們沿著湖岸尋覓美麗的彩色石子,我和久違的家人坐在橋頭說著關於過去和將來。老人的釣竿重又伸向湖麵,彎成一道好看的弧線。置身於此,這般垂釣收獲的又何止幾尾歡蹦的魚兒?

  月朗星稀,枕著濤聲,一夜無夢……

  山和水連同這個夏末的清晨都還在睡著,款擺的柳條尚掛著幾抹殘留的月光。周遭靜得出奇,鮮有蟲吟鳥鳴。晨霧如煙,籠著Okanagan 湖,安詳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處子,令頑皮的孩子們都不禁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驚擾了她。收了帆的小船矗立在湖麵上,孤獨而執著地守望著,將這個清晨守成一幅畫。正兀自陶醉,畫麵忽輕晃起來,循著水波望去,卻見一隻獨木舟,一前一後兩隻槳,劃開靜悄悄的湖水,施施然從畫中來。獨木舟上慈祥快樂的爸爸媽媽燦爛地衝我微笑,笑容中飽含著因兒孫承歡膝下而有的滿足。盡管短暫的假日過後,他們依然隻有長長的牽掛和思念。情景交融的此刻,我癡了。父母的心湖,寧靜浩淼。可女兒這艘船兒何時才能回航靠港?

  Bedding & Breakfast家庭旅館的女主人Christina已經為我們這一行大小十口人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餐。新鮮出爐的烤蛋糕、濃鬱香醇的熱咖啡、金黃鮮嫩的煎雞蛋、時鮮水果、酸奶果汁,麥片幹酪擺了滿滿一大桌,還有一碟早起剛剛摘下的自家種的葡萄。好客的女主人平時獨自經營這棟改建的家庭旅館,丈夫是Kelowna城裏的一名醫生,平日裏早出晚歸,隻有周末幫妻子打理生意。這棟房子上下兩層。樓下的一居室全部租給來此度假的遊人。主層三間臥室裏,主人夫婦隻占用一間,其餘兩間也用來作為旅館房間,每個臥室都有獨立的衛生間,幾乎和賓館無二。老兩口自己的起居空間因此而略顯逼仄,但卻布置地井井有序。靠牆而立的鋼琴,別致精巧的燭台,房間裏輕漾如波的音樂,都向客人昭顯著主人雅致的生活情趣。

  謝過主人的盛情款待,我們駕車沿著湖岸馳往Okanagan 山穀的中心城市Kelowna。Okanagan 山穀中遍布大小湖泊,Okanagan 湖是其中最大的,由北至南綿延135公裏,東西寬約5公裏。公園和沙灘鱗次櫛比羅列於大湖邊。傳說湖中曾有一種名為Ogopogo的巨蛇狀怪獸出沒,最早關於怪獸的記載可以追溯到1860年。Okanagan山穀得天獨厚的自然氣候條件不僅僅成就了這裏方興未艾的旅遊業,還將整個山穀滋潤成一個天然大果園。近年來在此興起的葡萄種植,更讓Okanagan山穀搖身而成加拿大重要的葡萄酒產地。

  Grey Monk釀酒廠坐落於半山腰上,規模不大,從外觀看更像是一個花木扶疏的商店或餐廳。周圍大片整齊的葡萄架上正蓊蓊鬱鬱盤纏著巴掌大的綠葉,襯著山下碧藍的湖水煞是好看。走到近前方見一串串玉琢似的葡萄隱在葉片之間,含羞帶怯一般。初秋季節還不到釀酒的時候,車間裏空蕩蕩、靜悄悄,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忙碌積蓄力量,唯有儲酒庫裏依然散發著濃鬱的陳年酒香。不知在美酒充盈的深秋,是否隻需步入這裏即不飲自醉了呢?

  跟著導遊小姐登上品酒台,鋪著白色台布的條形桌上已經擺好各種葡萄美酒,供遊人們免費品評。這裏釀造的葡萄酒除了最普遍的紅白兩類,還有介於其間的玫瑰葡萄酒, 和冰葡萄酒。懂酒的行家們往往先舉起酒杯,借著陽光觀酒的成色,然後唇就杯沿,淺嚐即止,讓酒意緩緩浸潤肺腑,唇齒留香。而如我等對品酒一無所知者,隻能是附庸風雅,濫竽充數了。其實這又如何呢?就像高山流水之鍾子期不見得懂得音律,品酒者又何必定要懂得酒意呢。在此高台之上,臨風而立,山景水色盡收眼底。也可領略一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的意境,足矣。

  山中踏青,湖心泛舟,是可謂逍遙。隻是我們的“舟”非水鄉烏篷,亦非秦淮畫舫,而是開足馬力即可風馳電掣的快艇。船過處,翻滾的白浪紛紛向兩旁卷開去,仿若被利剪裁開的水藍色絲綢,鍥而不舍地在船尾追逐。和我們並排疾馳的快艇後麵還拽著勇於冒險的年輕人,颯颯英姿在飛濺的水霧中跳躍。遠遠的沙灘上,隻能望見彩色的斑斑點點,就像孩子們信手甩上去的顏料,那都是身著泳裝,享受日光浴的人們。同樣是“一色湖光萬頃秋”,這Okanagan湖較之西子洞庭卻是趣味迥異,多了若許西方式的狂放和野性美。

  放慢遊艇的速度,騰出些心情看兩岸風景。緊挨山崖的一邊多是依山而造的高級別墅。房體多建於半山腰,接著九拐十八彎的懸梯直抵湖畔,有的富貴人家甚至裝有滾動扶梯。每個別墅都有自己的小碼頭和私家遊艇,可隨時由此登舟遊湖。家人們互相逗趣,幻想著年邁後於此地購屋養老,定然無比舒心愜意。大家哄然而笑,說是除非中了意外大獎,如此千百萬的豪宅豈是我等工薪者能夠企及?

  黃昏時分回到住處,流雲飄過撒落幾點晚來新雨。夾雜著碳氣的燒烤香勾起肚中若幹饞蟲。家人圍坐同歡,更無需客套矯情,隻管大塊朵頤。月光瀲灩,流瀉在每個人的身上,父母鬢邊的白發在此刻竟也不那麽刺眼了。

  山穀裏的夜清涼如水,我沒有睡意,隻想把這個夜守得再長一些。明天又將遠行,帶著我的孩子回到那座遠方的城市討生活。一如既往,父母還是將叮囑塞滿我的行囊,厚重的愛讓這個離別的夜愈發沉甸甸地。這些年來,和家人總是聚少離多。前些年妹妹橫遭車禍,近兩年父母花甲之壽,我都沒能趕回家和親人們一起承擔和分享,我錯過了太多!每一次錯過都是生命中不可重複的唯一,怎不令我時時耿耿於懷?

  獨步湖畔,靜夜使我心平如鏡。深深淺淺走過一些故事後,生活中我所需要和追求的已不太多,踏踏實實的真情真愛罷了。有一份“真”在心底,愛,就算不在身邊,也會感到鮮豔和溫暖。真情無需修飾,真愛又何須理由。就如清風明月,近水遠山,渾然天成,眼前是別墅遊艇或是茅屋木舟與它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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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劍吼西風 回複 悄悄話 描景抒情,情景交融。好文章!
七月光 回複 悄悄話 語言美, 情感細. 好文!
送上新年祝福!


朱婷 回複 悄悄話 真是好文!!!最喜歡"真愛又何須理由。就如清風明月,近水遠山,渾然天成"這一句.
是的,近水遠山皆有情,隻要心中有愛有情!!!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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