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拜讀過女攝影家紅杏的《最後的天堂》,她將一孔鏡頭和一腔熱愛都聚焦在遙遠的青海玉樹。然而,春天將至,天堂卻坍塌了。
4·14青海玉樹地震在過去的一個星期內牽動著億萬人,和08年的汶川一樣成了中國,乃至全世界關注的焦點。與汶川地震相比,玉樹遭遇的悲劇卻讓我更覺銘心的痛。青海的山水曾經給予我二十年的撫育深情,那裏也是我的故鄉。
遠離的日子已經綿延了十八載,在心底始終有一份時濃時淡的牽念,是“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根植於生命的愛。
玉樹,離青海的省會城市西寧八百餘公裏,我從未去過,卻並不陌生。小時候,從每天的青海新聞播報中認識了玉樹,一個偏遠閉塞高寒的地方,能歌善舞的藏族牧民是那塊土地上千百年來的主人,他們住著帳篷,放牧牛羊,自由、純樸、豪放。長大後,曾向往玉樹的廣漠草原,悠遠藍天,向往牧民家裏質樸盛情的飄香奶茶。那時候,玉樹,其實離我並不遙遠。
十七八歲的青澀並不懂得何為人生中彌足珍貴的記憶,我曾為命運隻將我草草塞進青海師範大學而耿耿於懷。年輕的心當時裝滿對大都市的夢,比如上海,比如北京。走過一些歲月和山水之後,今天再向當年回首瞭望,我終於體會到那段日子實在是命運悉心為我留存的厚重禮物,它給我提供了一個接觸和走近藏人的平台。
大學同班同學中有一部分來自藏區。他們都擁有古銅的膚色,憨直的笑容和深邃的雙眸,眼神中是沐浴過藏區陽光後的灼熱。與優裕環境中長大的我們相比,他們的周身都散發著一種卓爾不群的剛毅和成熟,令我著迷。
藏族男生們都有濃密卷曲的黑發,女生則在腦後垂著一條油亮的麻花長辮。我有幸與一位藏族女孩同桌,當時留短發的我對她烏黑的發辮簡直是抱著一份仰慕和崇拜的。女孩不但有秀發,還有美名:拉毛卓瑪,意為“美麗的度母”。每年學校都要舉辦文藝周匯演,我就是藏族舞蹈節目的忠實粉絲。身著藏袍,腳踏長靴,在舞台上不必鼓點伴奏,就能上下翻飛出攝人心魄的男性雄渾;水袖輕揚,流蘇跳蕩,腰肢款擺,無一處不流淌著藏家女子的妙曼嬌媚。那是蕩氣回腸、超然塵外的美麗,可以穿透歲月……
我始終相信藏人的血液裏奔流著草原賦予他們的熱情和質樸。他們心底單純,不見城府,似一泓清水。與之相處,所有的猥瑣狹隘都無處遁形。你以真誠相待,他們就能與你肝膽相照。
大學生活隻過了兩年,還來不及細細品味,我就匆匆離去了。這一走就是天涯海角。
4·14悲劇發生一周後的哀悼日,我沒來由地心神不寧,便找了個借口在家裏上班。早上打開電腦,MSN彈出對話窗口,是久未聯絡的大學好友。聊了幾句彼此近況後,她留給我一串號碼,是我們八九生物係為4·14特設的QQ群。握著這個號碼,我迫不及待地申請加入,在點擊“申請”按鈕的一瞬,緊張的心跳幾乎呼之欲出,盈滿遊子歸家時的近鄉情怯。很快申請就得到批準,我推門而入。每一個熟悉的名字都在我眼前展開一個曾經燦爛的笑容,年輕爽朗,帶著稚氣。我又一次回到這個集體。
瀏覽群裏的曆史紀錄,不多的信息都圍繞著玉樹地震。我們的一位藏族同學就在玉樹教書,她家裏的房子受災嚴重,所幸她和家人都安好。曾經的班長為此設立QQ群,發起全班同學的募捐活動,希望能以微薄之力支持她度過難關。我不得不感念上蒼的神奇了。十八年來我與同學們相隔於地球的兩端,彼此渺無音訊,留存的隻有記憶。十八年後,在這樣特殊的日子,又讓我們在臨風的玉樹下重逢。是機緣巧合?還是冥冥注定?
在玉樹的藏族女同學也有個很動聽的名字:優雅。是班裏的生活委員,為人熱心又開朗。想到她時似乎依然能聽到她的笑聲玲玲朗朗。那時,我們都年輕地無憂無慮,仿佛這世界上所有的苦難都與我們無緣。而此時,我穿梭在記憶與現實之間寫下這些文字,優雅卻正在玉樹承受著也許是她一生中最殘酷的一次苦難,或者說災難更準確。我再一次向生活投以感念的擁抱,讓我在這個舉世盡哀(愛)的時刻有機會將對青春的美好追憶在現實中延續。我願盡自己一點綿薄之力為美麗的玉樹,為曾共有過一段閃亮日子的同學優雅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僅僅是我,所有得知這個消息的八九生物係的同學們都在為此努力著。
在臨風的玉樹下,我們重逢,為了這份純美如玉的同學情誼,我們穿越時光在二十年後重新攜手走到一起。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