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納百川

人生苦難多多,堅守樂觀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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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塘畔

(2009-01-25 12:00:51) 下一個

寒塘畔

我是乘晚車從韋爾施回家來的。 那時我在納沙泰爾州工作, 可總覺得圖爾高州那個我出生的村子才是我的家。 

那年我二十歲。    不知什麽地方出了事故, 我記不清了, 好像是著火了。 反正晚點半小時後進站的不是從日內瓦開來的快車, 而是一列所掛車廂並不多的列車。 半路它總是在站外臨時停車, 我們乘客不久就開始互相攀談起來,並打開了車窗。 正值暑假, 窗外飄來草料味。 當列車又一次長時間停車時, 周圍一片寂靜, 我們聽到了蟋蟀的叫聲。 

         我回到村裏時, 幾乎是半夜了。但天氣並不冷, 我把外衣搭在胳膊上。 我父母已經睡了, 房子裏沒有點燈, 我馬上把裝有髒衣服的運動包放在了過道裏。 這樣的夜晚令人無法入睡。 

         在我們常去的酒館前, 朋友們正在商量還能幹點什麽。 酒館老板打發他們回家, 因為已經過了警察局規定的打烊時間。 我們一直站在街上聊, 直到有人從窗子裏向外喊道, 我們早該住嘴並滾蛋了。 這時烏爾斯的女朋友施特凡妮說:我們幹嗎不去寒水塘遊泳呢? 水很暖和。”

     其他人已經上路了, 我說我馬上去取自行車,隨後就到。回到家裏我裝上遊泳褲和浴巾,接著就騎車去追趕其他人了。寒水塘位於兩個村子間的窪地中,半路上我遇到了烏爾斯。

         施特凡妮車子的輪胎漏氣了,”他衝我喊道, “我去取補輪胎的工具。”

     沒過多久我就看見了坐在一處斜坡上的施特凡妮, 我下了車。

          “要等到烏爾斯回來, 恐怕還得有一會兒呢,”我說, “你要是願意的話, 我陪你一起走。”

     我們各自推著自己的自行車慢慢地向小山丘走去,過了那個小山丘就是水塘。我從來沒有特別喜歡過施特凡妮, 也許是因為她有破鞋的名聲, 也許是出於嫉妒, 因為烏爾斯自從和她在一起以後, 無論到哪都和她形影不離。 可現在, 當我頭一次單獨和她在一起時, 我們很談得來, 一路上聊這聊那。

         春天的時候施特凡妮高中畢業了。 秋季大學開學前她在一家商店當收款員。 她講到在店裏偷東西的扒手的事, 村裏什麽人專門愛買處理貨以及誰去買避孕套等。 我們一路上笑聲不斷,當我們到達水塘時, 其他人已經遊遠了。 我們脫衣服, 當我看到施特凡妮沒穿遊泳衣時, 我也沒穿帶來的遊泳褲, 就好像裸泳是一樁很自然的事情。 天上看不到月光, 而無數的星星在那裏盡情地閃爍著, 山丘和水塘若隱若現。

     施特凡妮縱身躍入水中, 向與朋友們相反的方向遊去, 我跟隨她遊著。 空氣變涼了, 露水打濕了草地, 可水塘中的水仍像白天一樣暖和。 隻有當我偶爾猛力用腿打水時, 才感覺有一股冷水被攪了上來。 當我趕上施特凡妮後, 我們並排遊了一會兒, 她問我在納沙泰爾州有沒有女朋友, 我說沒有。

         “走,我們遊到船庫去,”她說。

     我們來到船庫, 回頭看到其他人已經又遊回了岸邊並點起了篝火。 由於距離太遠,我們看不見烏爾斯是否和他們在一起。 施特凡妮爬上棧橋, 從那兒上了船庫的陽台,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常從這個陽台往下跳水。 她躺到陽台上說, 她冷, 讓我到她身邊去。 我躺到了她的身邊, 她又說:靠近點兒, 離這麽遠根本沒用。”

     我們在陽台上呆了一會兒。 此間月亮升了起來, 月光皎潔,以至我們的身子在經過風吹雨打呈灰色的木頭上投下了陰影。從附近的森林中傳出聲響, 我們不知道是什麽聲音。 接著我們聽到有人向船庫遊來,片刻之後烏爾斯喊道:“施特凡妮, 你們在這兒嗎?

     施特凡妮把手指放到嘴上並把我拉到陽台高欄杆的陰影下。 我們聽到烏爾斯如何喘著粗氣躍出水麵並爬上了欄杆。 他現在肯定就在我們頭頂上方。 我既不敢往上看, 也不敢動。

     “你在這兒幹嗎呢?烏爾斯蹲在陽台欄杆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們問。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 有些感到意外, 但並不生氣。 他是衝著我問的。

          “我們聽見你來了,” 我說,“我們剛才在聊天,然後我們藏了起來, 為了嚇唬你。”

     這時烏爾斯向陽台中間望去, 我也向那個方向望去。 我看到了施特凡妮和我的濕漉漉的身子在那裏十分清晰地留下了水印, 就好像我們還躺在那裏似的。

         你為什麽要幹這種事?烏爾斯問道。 提問又是針對我一個人的, 他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那仍舊一動不動地蹲在陰影中的女朋友。 然後他站了起來, 在我們頭頂上的欄杆上走了兩步, 大叫一聲向陰暗的水中跳去。 還沒等到他的身子擊水出聲, 我就聽到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我蹦起來向下望去。

     從陽台往下跳水是很危險的。 水裏有木樁, 有的樁子高及水麵。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知道哪有木樁。 烏爾斯漂浮在水中, 他的身子在月光中發出奇異的白色。 這時站在我身旁的施特凡妮說:他死了!”

     我小心地從陽台下到棧橋上, 拽住烏爾斯的一隻腳把他拉向自己。 施特凡妮從陽台跳入水中, 盡快向朋友們遊去。 我把烏爾斯從水中拽了出來, 並把他拉上了船庫旁的棧橋。 他的頭部受了重傷。

         我想我一直就那麽坐在他的身旁。 過了很久以後,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 來了一位警察, 這位警察給了我一條毯子, 這時我才發現身上冷得要命。 警察們把施特凡妮和我帶到值勤室, 我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僅僅略過了我們在陽台上的所作所為。 這些警察很友好, 天亮後他們甚至把我們送回了家。 我父母為我徹夜未歸而十分擔憂。

         在烏爾斯的葬禮上我見到了施特凡妮。 我的其他朋友也來了, 但我們彼此沒有說話。 後來在我們常去的酒館我們雖然聊了天, 但沒有談及那天夜裏發生的事情。 我們在喝啤酒, 我忘了是誰說他對施特凡妮不再來並不感到遺憾。 自從她來以後, 人們就無法再理智地交談下去了。

         幾個月以後我聽說施特凡妮懷孕了。 從那時起我周末就常呆在納沙泰爾州, 我甚至學會了自己洗衣服。 

 

作者簡介


彼得·施塔姆
(eter Stamm ),生於1963年。曾先後進修了商學, 英國語言文學,心理學,心理病理學及經濟信息學,並曾長期逗留於巴黎, 紐約和斯堪的納維亞。1990年起成為自由作家和記者,寫過一部話劇和多部廣播劇。1997年起任《文學構思》雜誌編輯,目前生活在蘇黎世。

作者以其優美的文筆贏得了評論界的好評,成為瑞士德語作家新秀中的佼佼者。其處女作小說《阿格納絲》(Agnes)曾獲獎。《寒塘畔》選自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凍雨》(Blitzeis).作者擅長為時代號脈,以看似平淡的語言深刻剖析當代人際關係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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