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納百川

人生苦難多多,堅守樂觀天性
正文

各有“寵雞”

(2009-02-27 13:01:30) 下一個

——表弟本命年引起的回憶

列位看了標題千萬不要以為我們是包二奶的貪官,或是尋花問柳的富商。這篇小文僅僅是對四十年前河南一段往事的回憶。

我父母和表弟的父母曾是一個單位的,所以 1969 年他們就一起走上了“五·七”道路。他們生活和勞動的地方是河南羅山縣,我和姥姥還有表弟稍後也來到河南,但住在息縣。兩縣周圍集中了中央六七個部委的“五·七”幹校,當時著名的紅學家俞平伯先生也曾下放此縣。據傳他愛吃魚蝦,有一次趕集(當時雖說是文革時期,但天高皇帝遠,當地的傳統貿易形式還保持著)掏出 10 元錢付帳,賣東西的老農從來沒見過這麽高麵額的鈔票,不禁激動地說 : 找不開,我要是有這麽多錢,就不出來賣東西了 !

當時我和姥姥還有兩位表弟(小表弟是另一位小姨的孩子,有智障)住在息縣電管所的一間平房中,房子沒有頂棚,能夠清楚地看見木椽子和油氈。睡覺時身上紅、黃、黑紋相間的蚰蜒順著牆往下爬,我看了總是很害怕,因為我怕有腿的蟲子,而它們恰恰和蜈蚣一樣有兩排腿,我總是提心吊膽地怕它們爬進我的被窩。除了蚰蜒和我們在屋裏作伴的還有老鼠,外麵則有當地人養的雞和豬,令人奇怪的是豬不關在豬圈裏,而是滿街跑。那裏雖然有自來水,但給水的時間是固定的,而且很短。院子裏有個大水池,給水時除了家家把自己的水缸灌滿,還要把水池放滿水。如果水池的水被用完了,就要去附近的水井挑水吃。那時上中學的我不久就學會了用扁擔和水桶挑水,走起路來有節奏地顫動著,還會換肩呢。表弟小我六歲,剛剛過了七八九厭似狗的年紀,卻也仍舊頑皮。我們兩人常常打架,因為姥姥是典型的重男輕女,所以不管誰有理,到頭來都是我沒理。那時的物質生活雖然艱苦,可更苦的是精神生活的匱乏。小縣城的新華書店裏和當時全國各地的書店一樣,隻擺著兩種書——《毛澤東選集》和《雷鋒的故事》。有一天一位騎自行車的農民來到我們的院子裏賣剛剛孵出的小雞,百無聊賴的我和表弟就去求姥姥給我們買小雞。姥姥一開恩就給我們各買了一隻。

從此我們倆開始了養雞競賽。先是到處撿碎磚頭,在房簷下給兩隻小雞雛搭了個窩。以後每天放了學我們都給雞剁食、喂它們。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出落成兩隻標致的母雞,我和表弟都很有成就感。我的那隻是個黑鳳頭,跑起來瘋瘋癲癲的,像隻公雞 ; 表弟的那隻身上的羽毛是黃色的,像個儀態萬方的公主,頗有孔雀的風度。我們常常背著姥姥偷偷從糧食口袋裏抓米喂它們,想讓它們早早下蛋。在我們的疼愛下,它們都開始下蛋了。放學後我們倆常常扒著雞窩的縫看它們到底怎麽下蛋,原來它們先趴在窩裏醞釀感情,等到真要下蛋時它們所取的姿勢是半蹲半站,蛋一落地它們就一屁股坐到蛋上,稍微親熱一陣,然後就奔出去咯咯地叫個不停,直到主人獎勵它們一把米或是別的好吃的。因為有了這種觀察經驗,所以當我後來讀到尼采的論點,認為 詩人寫詩和 母雞下蛋後咯咯叫 是一樣的, 都是因為痛苦,我總難以相信,我覺得它們叫更是為了表功。不過這又類似莊子知魚之樂的故事了,還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有一年夏天,我的那隻黑雞抱窩了。那真是一場艱辛的勞作,它日日夜夜抱著那些雞蛋,每天隻在天黑之前離開窩幾分鍾,在院子裏像鍛煉身體似的瘋跑幾圈兒,吃些食、喝點兒水,再排泄一番,然後就盡職盡責地回去接著抱窩了。等小雞們孵出來後,雞媽媽身上的毛全部脫掉了,好長時間才長出新的來。讓我這個當年旁觀的少女早早就預見到為母的不易,可憐天下父母心,連當個雞媽媽都這麽辛苦。

後來我在當地中學畢業,因為戶口在北京,就回北京外語學校接著學德語去了。有一天我接到一封家信,看著看著就熱淚滾滾了。事情是這樣的,突然河南不知出於什麽考慮不讓私人養雞了,大概也屬於割資本主義的尾巴吧。家家戶戶隻好把養的雞殺掉吃肉,行動的第一天我那隻黑雞跑得快,被抓住的是表弟那隻黃雞。他因為愛他的寵雞,雞肉端上桌他一塊都沒有吃。第二天我的那隻黑雞終究在劫難逃,也被打殺和烹飪,結果表弟吃得大快朵頤。我為黑雞抱不平,不禁痛哭流涕。同宿舍的同學們問我,你們家誰去世了?我回答說,我的寵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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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4)
評論
allan 回複 悄悄話 也與你有類似經曆,但養了一群雞。 大概是照顧不過來,沒有那麽細致地觀察雞下蛋的經過。 文中的描述算是補了一堂自然或生物課。
笑納百川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巴黎細雨的評論:
姐姐:啥叫“黨”啊?
巴黎細雨 回複 悄悄話 詩人寫詩和 母雞下蛋後咯咯叫 是一樣的!
高!少見這樣的比喻!
巴黎細雨 回複 悄悄話 標題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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