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導(276年—339年),字茂弘,小字赤龍、阿龍。琅邪臨沂(今山東省臨沂)人。東晉時期政治家、書法家,曆仕晉元帝、明帝和成帝三朝,是東晉政權的奠基人之一。王導出身於魏晉名門“琅邪王氏”,建議琅邪王司馬睿(晉元帝)移鎮建鄴,輔助其建立起東晉政權。東晉建立後,先拜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武岡侯,又進位侍中、司空、假節、錄尚書事,領中書監。與其從兄王敦一內一外,形成“王與馬,共天下”的格局。王導善書法,學習鍾繇、衛瓘之法,而能自成一格,在當時有很高的聲望。有草書《省示帖》《改朔帖》傳世。
省示具卿辛酸之至,吾甚憂勞,卿此事亦不忘。然書足下所欲致身處尚在彀中,王製正自欲不得許卿,當如何?導亦天明往。
大意是:讀了您的來信,清楚地感受到了您的辛酸之極的痛苦,吾為您非常憂愁,您的這件事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不過,您想要去的地方,仍然還是在危險之中啊,而且朝廷的製度也不能批準您啊,該如何是好呢!我也明天天明就過去。
“彀中”是一個典故,來自《莊子·德充符》,文中說,在神射手羿的射程之內遊蕩,被射中,是當然的事,而沒被射中,隻不過是碰巧運氣好罷了。所以“彀中”的意思就是危險的地方,是非之地。
此帖收信對象不詳,從王導一生來講,經曆過很多次風波,甚至遭遇多次生命危險,跟王導寫信的人大概是畏懼政治上的風險,想要逃離政治旋渦,換一個政治風險小的位置。但王導跟他說,你想換個安全點的位置,其實普天之下,哪裏都一樣,都是是非之地。
王導一生地位顯赫,但從尺牘中透露出的心情看,其實心中也是悲涼的,當然,這也與魏晉士人熟讀《莊子》,往往對世事持消極與悲觀態度有關係,難得的是,對悲涼現實的這種深刻領悟,並沒有妨礙王導成為一名優秀的政治家,這也是魏晉人士的精神世界裏的一種奇特的平衡。
導白。改朔情增傷感,濕蒸事何如?頗小覺損不?帖有應不?懸耿,連哀勞,滿悶不具。王導。
此帖大意說:又到了一個月的月初,難免又增加了時光流逝的感傷,您身體濕熱的問題怎麽樣了?感覺到減輕了沒有呢?上次給您的藥方管用不管用。心裏一直擔憂著,連續不斷的哀傷和勞碌,胸中十分憋悶,不多寫了。王導。
這裏有兩個細節值得關注,第一個是信中提到傷感、濕蒸、懸耿、哀勞,還有滿悶,有的是心情不好,有的是身體不適,或者兼而有之,總之都是不痛快,短短33個字中,不舒服、不高興的詞就出現了5個。啟功先生有一個說法,就說魏晉南北朝人留下來的尺牘,為什麽很多都是說喪事、報告壞消息、說身體不好之類的。他認為,這是因為古人收藏尺牘的時候,往往都盡量收藏一些講好話的,吉祥如意之類內容的,所以這些內容不是那麽好的,往往不被重視,所以沒有進入頂級收藏,所謂頂級收藏,在中國古代當然就是皇室收藏,而皇室收藏在南朝和隋唐時代就經曆了好幾次浩劫,大部分都被毀了,永遠地消失了,而一些內容不太好的尺牘,反而因為散在民間,得以保存了下來。
第二個細節是信中提到“帖有應不”,應該是王導在此前為收信人提供了一個藥方,在此信中詢問,說我提供那個藥方管用不?這在今天的年輕人看來,似乎有點荒唐——藥也是隨便吃的!其實這種情況,在古代是很常見的現象,尺牘中也很常見,一方麵古人根據自己吃藥的感受,覺得某一個藥方對自己挺有用,然後聽說朋友有和自己相似的症狀,就推薦朋友用這一個藥方;另一方麵,古代讀書人,文、史、哲、醫、方術(風水、算命等等)不分家,一般士大夫都懂一些醫術,有時也傳抄一些藥方,甚至為自己和家人、朋友開藥方,都很常見,像陸遊晚年,就經常周遊鄉裏,帶著藥囊,為鄉親們免費看病、發藥。
前麵啟功先生所談,應該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其實,魏晉時代的士人,比後代人更加多愁善感,也是一個方麵。
王導的兄長,就是那位以“清談誤國”著稱的西晉名士王衍,就曾經說過 :“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於情,然則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晉書·王衍傳》)
所以在魏晉人的尺牘中,往往都多有表達傷感,或者病患等等的一些表述。比如王導的堂兄,那位多次發動政變,逼迫朝廷的大將軍王敦,他的尺牘中,這種感傷的表達也絲毫不亞於其弟。
敦頓首頓首。蠟節忽過,歲暮感悼傷悲。今邑邑,想自如常。比苦腰痛,憒憒。得示,知意,反,不以悉。王敦頓首,頓首。
大意說:蠟節忽然就過去了,歲末有無盡的傷感與悲涼。今天很鬱悶,鬱鬱寡歡,想來您的情況還不錯吧。這幾天腰又痛起來了,真是苦悶啊。得到您的來信,您告訴我的情況,我知道了,信使帶去回信,不多說了。王敦叩頭。
此信中:感悼傷悲,邑邑,苦,腰痛,憒憒。這種講痛苦,講傷感,說不痛快,與王導尺牘沒有多少差別。
書法觀複
學書法、品書法、走近書法、盡在書法觀複!
8篇原創內容
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