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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筆法生結構,書法筆法的演變,與書體的形成確有重大關係。一種筆法的形成和成熟,預示著一種新書體的產生,反過來,一種新書體在形成過程中,必然廢棄其“前體”的一些筆法,這種演進就是筆法嬗變,但是,在這個演進過程中,那些被逐漸廢棄,最後消失掉自己影子的筆法,隻能在新書體的“前體”中才能看到,我們稱這種現象為“筆法的遮蔽”。
王羲之《遠宦帖》紙本(摹本)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筆法嬗變是連續的,沒有哪個時代的筆法能離開前代筆法的影響,也沒有哪個時代的筆法不在前代筆法的基礎上有所增損。這是一個毫不間斷的過程
筆法有因有革,當政府有意識地進行文字革新或某一時代出現書法巨人的時候,由於後者的出現,最能使相隔時代的筆法受到遮蔽。與書體演變一樣,書法巨人的出現同樣會遮蔽其前的筆法。
下麵我們以王羲之為例分析一下:使“舊體”變成“新體”。他的“一增”,為中國書法帶來許多新的質素,但是他的“一損”,卻遮蔽了其前的筆法。
王羲之遮蔽了哪些筆法?所謂“遮蔽”隻能是針對一種書體的前身而言的,考慮王羲之對筆法的遮蔽,隻能從王羲之書法的“前體”去看。
王羲之的書法前體有兩種:一是隸書,二是章草。在隸書和章草中,“轉筆”是主要的筆法,王羲之的努力,就是在隸書和章草中大量使用“提按”筆法,一方麵,他總結了在他以前的楷書和行書的“提按”用筆,進一步誇張線條的端部,使楷書和行書得以成熟,另一方麵,他將屬於楷書筆法的“提按”用筆滲透到章草書法,使“提按”和“轉筆”合流,淡化了原有的章草模式,完成了從張芝開始的章草向今草演變的過程。那麽,王羲之對筆法的遮蔽就體現在用“提按”筆法遮蔽了“轉筆”筆法。
大量使用“提按”取代“轉筆”,這是筆法“簡化”的需要。“簡化”,是中國文字發展的大勢,這是“實用”的目的導致的。王羲之“增損古法”,走的也是“簡化”的路子,目的在於“妍美流便”,王羲之的“簡化”,主要表現在“舊體(隸書及章草模式)的淡化”和“今體(楷書、行書和今草模式)的確立”兩個方麵,但這實際上是“同一個問題”,他通過“提按”用筆的“雙刃劍”一下達到了這兩個目的。所有複雜的使轉,全部被簡單的“提按”所代替,無疑是方便了實用。
當然,說王羲之用“提按”筆法遮蔽了“轉筆”筆法,並不完全準確,因為在王羲之的書法中,“提按”和“轉筆”是並用的,但是,在他的書法中,畢竟有著“加強提按和減損轉筆”的趨勢,沿著王羲之的路子,最終必然是以“提按”用筆逐步取代“轉筆”筆法。所以,說王羲之用“提按”遮蔽了“轉筆”,也不是全無道理。當然,另一方麵的原因,確是後人對王羲之用筆的取舍。
王羲之之所以能造成古代筆法的遮蔽,主要原因是楷書、行書和今草是在他手中成熟的。王羲之的這幾種書體,由於高度成熟,所以成了後人學習的典範,而正是因為是“典範”,才阻擋了人們對其前用筆的學習。
王羲之對於古代筆法的遮蔽,尤以草書為甚。隻要稍微留意,我們就會發現,王羲之在總結楷書筆法的同時,也將楷書的“提按、留駐、端部與折點的誇張”等滲透到行草的書寫中了。在王羲之的草書中,“提按”和“使轉”是並存的。
“(初月帖)點畫具有強烈的雕塑感,墨色似乎有從點畫邊線往外溢出的趨勢,沉著而飽滿,這種豐富性、立體感都得之於筆毫錐麵的頻頻變動。作品每一點畫都象是飄揚在空中的綢帶,它的不同側麵交迭著、扭結著,同時呈現在我們眼前;它仿佛不再是一根扁平的物體,它產生了體積。這一段的側麵暗示著另一段側麵占有的空間。——這便是人們津津樂道的‘晉人筆法’。它是絞轉所產生的碩果。”
筆者還可以指出《寒切帖》和《遠宦帖》兩個例子,在這兩件作品中仍然存在大量的使轉的筆法。但是,如果和陸機的《平複帖》、索靖的《出師頌》、皇象的《急就章》等比較,王羲之的草書無疑是大量使用了“提按”的筆法。
王羲之《遠宦帖》紙本(摹本)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平複帖》的草書形式,通篇采用“使轉”,點畫連續,筆鋒運動軌跡的彎折明顯,字字獨立,古質渾樸,還沒有今草的妍媚,也沒有“提按”筆法。索靖的《出師頌》、皇象的《急就章》與此相類。王羲之草書中,《寒切帖》的用筆與之接近,但是《遠宦帖》則明顯有著“提按”筆法的存在,即是說,《寒切帖》更多古意,接近章草,《遠宦帖》則多今意,接近今草,尤其是《遠宦帖》,明顯有“提按”筆法的運用,是由“舊體”向“新體”過渡的作品。
在晉人書法中,《濟白帖》亦是這樣的例子。在“舊體”中,用筆以“實按、拖、使轉”等為主要方法,今體則以“提按”為主,雖然今體仍然字字獨立,但點畫之間的連帶已與舊體有所不同。造成這一轉變的原因,在於“提按”用筆的明顯化。
王羲之善隸書,熟諳章草,深通“使轉”,同時,他又是楷書的總結者,對“提按”運用有深切的體會和實踐,故其草書時呈舊中見新或新中見舊。《寒切帖》和《遠宦帖》均為王羲之晚年的作品,其時他對新體已經非常熟諳,但仍然保留著部分的舊體的遺意,沒有完全放棄使轉的筆法,即使在《十七帖》這件偉大的今草作品中,使轉筆法也沒有完全放棄。王羲之畢竟是從前代走過來的,他對其前的筆法世界十分熟悉,也懷有很深的感情。
王羲之《寒切帖》紙本章草 25.6×21.5cm 天津博物館藏
但是,在王羲之以後的人,看王羲之以前的時代,由於王羲之的存在,遮住了自己的視線。
楷書的影響逐漸滲透,將“提按、留駐、端部與折點的誇張”滲透到行草書的書寫中,到唐代,“提按”筆法占了絕大的勢力,“使轉”筆法幾乎完全淡出,人們安於“提按”筆法的簡便實用,而難於“使轉”的複雜不便,從實用的角度看,這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從書法藝術的角度看,人們失去的太多了!
王羲之《十七帖》拓本
尤其是草書,“以使轉為形質”,“草乖使轉,不能成字”,“提按、留駐”的筆法嚴重影響了草書書寫的連續性,另一方麵,將書寫的注意力集中到筆畫的端部和折點,這個做法實在太“簡單”了,“提按”用筆的潛在弱點逐漸顯露:筆法的豐富性由此喪失,筆畫簡單、中怯成為極大的威脅,古人行筆過程中的“雄厚恣肆”之處轉複不可企及。
後人為解決這些問題,一方麵在“提按”領域本身尋求變化,增加頓挫,調整節律(如黃庭堅在線條中間增加折點),一方麵借鑒前代的“使轉”筆法(如米芾用鋒之八麵)。無疑,他們都取得了成功。但是,統觀曆史,畢竟成功者少。
既然問題就出在書法巨人對前代筆法的遮蔽上,今時的書家就很有必要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對於筆法的演變要通盤考慮,以便選擇,在學習舊體書法時,注意“使轉”,學習今體書法時,亦不廢“提按”,甚至,對於大篆的“畫”法,甲骨文的“擺動”筆法,亦要通盤考慮,以吸取多方麵營養。
來源|書法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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