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初年,鄭簠曾盡傾家資,裸糧走千裏,北上山東、河北一帶,尋訪古刻,在曲阜停留數月,“遍摹漢、唐碑碣”。前人評說:“及至晚年,醇而後肆,其肆處是從困苦中來,非易得也。”道出了其中甘苦。鄭簠對篆隸的執著,使得其在美學思維上更為深入,因此,說起清代隸書,不得不提到鄭簠。鄭簠擅隸書,亦精行草書,兼工篆刻。初師宋玨,後改學漢碑,主要有《鄭固碑》《夏承碑》《史晨碑》和曹全碑》,尤得力於《曹全碑》。所書字大小相近,粗細、疏密卻富有變化,多姿又規整,既保持了《曹全碑》的特點,又具有飄逸奇宕的新意,世人謂之“草隸”。
鄭簠 古君子行五言詩
179.5×53cm
原為廣東五桂山房歐初私人藏
我們一起從鄭簠的作品中品味其取法古意,高古渾穆之意。《浣溪沙詞軸》是鄭簠隸書代表作,個人風貌已經形成。《浣溪沙詞軸》具有比較濃厚的篆書意味,書中有篆書的古厚、婉轉、蒼樸,這使人想到周代鼎文的凝重古意,盡管看不出是哪一家的篆書風格,但是字內的篆意則是可以感知的。鄭簠將篆書的沉雄高古融入隸書中,自然讓隸書顯得不同凡響。鄭簠 王績望野詩
108.5 x74.3cm
青島市博物館藏
章法上,采取字距寬疏、行距緊密的排列規律,這正是漢代隸書的重要特征。字形上,未見別體怪字,字形比較規範使得作品端莊大方,具有書卷氣息。用筆上,鄭簠將篆書法融入了隸書之中,這就使得隸書有了篆書的古樸大氣,端莊凝重,沉穩雄強之意,著名書法家朱以撒先生說道:“篆書入隸增強了隸書的‘味道’,使味更為耐品”。可見,鄭簠的隸書融入了篆書筆法之後將隸書提上了一個檔次,更具有格調,作品更加的耐品。梁巘《評書帖》:“鄭簠領八分書,學漢人間參草書,為一時名手,琅常不及也。”從梁巘《評書帖》對鄭簠的評論中,不難發現鄭簠的隸書放入了草書筆意,並且運用得當,在當時成為一時名手。鄭簠 隸書五言詩
香港藝術館虛白齋藏
在《隸書五言詩》中充分體現了鄭簠隸書摻入了行草筆意,《隸書五言詩》是其晚年精心的作品,顯示了鄭簠在隸書取得的成就。
其結體上端莊方正,偏旁結構大多自漢隸,卻沒有當時俗隸的弊端。觀察鄭簠的字,字勢都是出於一種飛動狀態,盡顯靈動的趣味。再有筆法獨具特色,放入了行草筆法,起筆的地方多用重頓,形成一個大圓點,橫畫多平衡運行。長橫往往提按分明、運至磔腳再向下按,逐漸提鋒。而且在撇、捺與戈、挑筆畫的轉折重按處也顯出此類的節奏變化,使得頓按地方圓潤渾厚,提行處敏捷俊爽,出鋒犀利而峻拔。雖沒有遊絲映帶,卻能令筆畫在起收轉折處產生筆斷意連的效果,蘊含流動飛舞之韻,形成其“綿如煙雲飛欲去,屹如柱礎立不移”的“草隸”筆法形式。鄭簠 軸隸書古樂府一章
上海劉海栗美術館藏
正如清初朱彝尊所形容鄭簠隸書:“簠也下筆兼輕奇,綿如煙雲飛欲去,屹如柱礎立不移,或如鳥驚墮羽翮,或如龍怒撐之而箕張。昂萃各異狀,屏幛大小從所施”。鄭簠將行草筆法放入隸書之中,增添隸書靈動,活波之趣,讓漢隸都不具有像鄭簠作品中的橫、撇、捺、點、長橫在運動的速度。這些筆畫帶有飛快的意趣,輕巧而機靈前行,和隸書中篆意的凝重、渾厚形成一種對比。靜與動,正與奇,重與輕,相互交替,氣韻生動,趣味十足。打個比喻,鄭簠把行草筆法放入莊重的隸書之中,就如同給隸書增添了新的表情,因此,在鄭簠隸書作品中我們可以發現其隸書莊重而不乏靈動的趣味,使人賞之又賞,回味無窮。在鄭簠隸書作品中很難發現一些來路不明的別字與怪字,其隸書字形結構比較規範、淳樸,使得作品不失從容大方、端莊穩健,富有書卷氣息。但是鄭簠隸書在用筆上加強了飛動的技巧,有些筆畫的變化是漢代隸書中沒有的,機靈巧妙,灑脫放逸,已經超出了漢隸的範疇,頗有奇氣。鄭簠 隸書五律中堂軸
109×55.7cm
鄭州博物館藏
張在辛認為鄭簠晚年成熟期的風格是“醇而後肆”,如果沒有早年對《曹全碑》那樣中規中矩的範本的悉心學習,鄭簠晚年的“變奇”根本無從談起。鄭簠曾自言:“《曹全碑》一字一法,一畫一法,方長大小,全無定體。非十年功夫不能窮其奧旨”。正因為鄭簠借《曹全碑》直入漢碑堂奧,所以他才得以如此自信。與早期臨摹漢碑字形、亦步亦趨的作品相較,這時鄭簠注重字形的避讓、騰挪,注重書寫的頓挫、節奏,恣肆揮灑的同時,也著實透露出了幾分詼諧與稚拙來,這或許可以看作是鄭簠審美思想中的“奇古”。鄭簠 隸書浣溪紗詞軸
173.6×89.6cm
上海博物館藏
在鄭簠《浣溪沙詞軸》中充分體現了端莊穩健與奇氣兩部分。這幅作品是鄭簠六十六歲所作,可以說它完全可以體現了鄭簠的個人麵貌風格。《浣溪沙詞軸》一方麵運用篆隸筆意,用筆提按分明,筆筆送到位,速度緩和,筆力沉著。這些用筆體現了鄭簠隸書的端莊穩健與凝重。另一方麵則是用筆帶有輕鬆靈巧,快筆點染的率性,在撇、捺之中,不時可以見到急急而過的動作,是不需要認真的、鄭重其事的,隻是彈指一揮間的過程,然而趣味和奇氣就是來源於此。奇氣是作品的生機,清代人劉大魁說:“奇者,於一氣行走中,時時提起”,可見奇氣經常於字裏橫間縈繞,才使觀者不時有新奇感。鄭簠也自述:“初學隸,是學閩中宋比玉,見其奇而悅之。學二十年,日就支離,去古漸遠,深悔從前不求原本。乃學漢碑,始知樸而自古,拙而自奇。沉酣其中三十餘年,溯流窮源,久而久之,自得真古拙,真奇怪之妙。”鄭簠最初正是覺得宋比玉的字奇才開始學習,後麵學之越久才發現離古法甚遠,乃轉向學習漢隸,才知道古而樸,拙而自奇。(鄭簠係列評傳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