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泉 - 香穀先生

學者,詩人,書畫家,一級美術師。職業認證網球教練。現任“北美中紅書院”主席,”中華文化交流大使“等職。號白水道人,老泉,畫泉(多用於畫款),西邑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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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與書法

(2017-11-27 12:27:12) 下一個

 

2017-11-26 朱中原 

 

        近年來掀起“國學熱”,學問體係漸由西學向國學回歸,由此引領傳統文化的又一次複興。這是一種十分有益的導向,體現了學術正能量。書法界也熱衷於談國學,但很多人所談的國學,其實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國學,甚至有的連最基本的國學方法還未掌握。

01

國學助力古書論研究

 

        很多書法家把書法當成國學,書法與國學有諸多聯係,但不能直接畫等號。書法是藝術,國學是學問。把書法當成國學,與把傳統文化當成國學如出一轍。書法是傳統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組成部分,但隻有用國學方法研究傳統文化的學問才是國學。國學不是筐,不能什麽都往裏裝。

        那麽研究書法的學問是不是就是國學了?不全是。比如,用傳統文獻學方法研究的傳統書學,可稱得上國學。這其中又可細分為筆法、字法、章法、墨法、筆力、筆勢、取法、風格、源流等內容。它們既各自獨立,又形成互相聯係的統一整體。其中,筆法是核心,統攬全局,但筆法又受字法、章法、墨法、筆力、筆勢等影響,筆法又影響風格,風格又受取法影響,取法又與源流息息相關,所有這些,最後都歸結為書法美學問題。

        古代書論文獻大多是文學性描述,多運用比喻、誇張和想象等文學手法,且行文簡略,這給後人閱讀增加難度。故此,必須對其進行訓詁學與文獻學的考證。

        比如,孫過庭《書譜》中有一句經典概括“古不乖時,今不同弊”。意思是取法古人,不能背離時代條件,同時又不能隨大流,過於迎合今人。寫不出自己,看不到古人,是書法大忌。孫過庭以簡短8個字,把古今書學的道理說通了,這是一種高度的理論概括,當然也是一種美學姿態。此外,孫過庭還言:“伯英不真,而點畫狼藉;元常不草,使轉縱橫。”意思是,張芝雖不作真書(楷書),但其草書卻具有真書點畫明晰的美感;鍾繇雖不作草書,但其楷書轉折處卻顯現草書“遒勁自然”縱橫蕭散的韻致。自此以後,不能兼工真草二體者,便不能達到他們的境界。此處“狼藉”非今天散亂之意,而是分明、明晰之意。如果訓詁為今天的“狼藉”義,則與孫氏本意大相徑庭。孫氏此語正與其所說的“作真如草”“作草如真”一脈相承,也就是說,以真書筆意寫草書,以草書筆意寫真書,或草書具有真書之風格,真書具有草書之風格,是一種至高境界的藝術創造。孫過庭其實是以一種特殊視角,對古今書法尤其是真書與草書的流變與特質,進行高度美學概括。古人用短短幾個字就能說透的問題,今人千言萬語也未必能達其真諦。

        所以,凡遇古書論,都需用文獻學方法,對所涉字詞進行訓詁學研究,這些自然屬國學範疇。按照國學大師梁啟超的劃分,國學研究總體分為兩類:一類是關於智識的學問,一類是關於人生的學問。前者側重於認識,後者側重於實踐體悟。書學也是如此。這兩種學問並不是互相割裂的,而是相輔相成,互為補充。

        關於智識方麵的學問,主要是對古代典籍的研究,這又分為四大類:經學、史學、子學和集部之學,即過去通稱的“四部之學”。“四部之學”在晚清民國以前以經學為主。小學是清代特有的一種稱謂,也即有關文字的學問,也叫字學。小學又分三類:文字、音韻和訓詁。文字是有關字形的學問,音韻是有關字音的學問,訓詁則是由文字和音韻來訓詁字義的學問。書法的基礎是漢字,研究書法必須研究漢字本體,故此,書學的基礎是字學,也即小學,小學又融含於國學之中。所以,國學中的字學或小學,對書學研究有直接作用和影響。

        輯校和注疏是國學研究的重要方法,也是傳統書學研究的重要方法。在閱讀和運用古書論文獻時,必須對其中的字詞進行訓詁或校注,否則易發生誤讀。譬如現在我們時常用“天真爛漫”一詞形容書法作品至高的美學境界,且已成約定俗成的慣例。可是“爛漫”一詞真是此意嗎?包世臣《藝舟雙楫》中對“爛漫”一詞做了另一種注解。他說,“爛漫”的本意是花到十分,已漸有凋疏之意,用在書法上,則是指筆法粗疏導致的墨法凋疏,字法散亂,也就是說,“爛漫”是形容書法作品氣息凝滯凋疏散亂之弊,而絕不是天真美好的美學境界,“爛漫”與“凋疏”是可以合起來用的,恰好與我們現在所理解的“天真爛漫”意思相反。可見,當將“爛漫”“凋疏”用於書法美學評判時,應慎重。

 

國學助力書法美學研究

02

        書學研究的本質是有關書法美的問題,並由此形成書法美學。書法美學是書法的基礎學科,其他一切相關學科如書法史學、書法創作學、書法批評學、書法文獻學等,都是其延伸學科。離開了有關書法美的探討,有關學問都顯得沒有意義。

        古代所有書論,一是要解決筆法問題,二是要解決書法美的問題。筆法問題歸根結底也是書法美的問題。包世臣所說的“爛漫凋疏”,盡管談的是筆法和墨法問題,本質卻是書法美的問題。如果不用國學方法對“爛漫凋疏”進行訓詁學的辨析,就可能發生根本性誤判,導致對書法美產生根本性誤讀。所以,研究書法美,必須立足於本土美學,必須用國學方法來研究。這是一個基礎性工作。很多書學研究者習慣用西學,即西方美學、哲學研究中國書法,這當然十分必要,早在康有為、梁啟超、王國維時代就開始了,他們是現代書法美學的奠基人物,但前提是,他們本身具有深厚的國學尤其是訓詁學和文獻學功底。

        繼包世臣、劉熙載而起的康有為《廣藝舟雙楫》,雖然所論是碑學帖學問題,但本質也是書法美學問題。100多年來,學界一直對其存在很大誤讀,關鍵就是沒有搞清楚康有為書學思想的核心,片麵地以為康有為尊碑抑帖。其實康有為書學思想的核心並非尊碑抑帖,而是“分變”思想,這又是其政治變法思想的重要體現。

        為什麽說《廣藝舟雙楫》的核心思想是“分變”,而不是碑學帖學之分?這需要對“分”字進行文字、音韻和訓詁學考辨。“分”古讀作ben。古無輕輔音,凡以f作聲母的漢字皆讀作b。根據音韻學常識,凡以b為發音的字,在古代皆為分和別之引申義,康有為所說之“分”,即“八分”之“分”。康有為此書中以大篇幅論述“八分”,並以“分”或“八分”思想貫穿全篇,這是康氏書學思想的精髓。何為“八分”?曆來都將“八分”作為一種書體,實際隻有“八分書”才是一種書體。“八分”是書法演進的一種體勢,“八”的本意不是數字之八,“分”的本意也非分數之分,“八”本身就是“分”的意思。故康有為書論中時而說“八分”,時而說“分”,時而說“分變”或“變”,其實都是一個意思。也就是說,“八分”是一種具有逆勢的書法體勢,這是對原有筆法及體勢的一種背反,這種背反的進程就是書法或書體演進的進程。更進一步說,“八分”的進程就是書法體勢演進的進程,是一種動態化的趨勢,而非固定的書體。而中國書法的演變曆史,實際就是筆法演變、體勢演變的曆史,也是書法審美的演進曆史。這就是康有為書學思想的奧妙所在。

        “八分”之論,自古即眾說紛紜,隻有到了劉熙載、康有為才一錘定音:“八分”不是前人所說的割程邈隸字的八分取二分,割李斯的小篆二分取八分。理解這個,對於理解康有為為何尊碑有著重要助益。康有為之所以尊碑抑帖,並非康氏真的就貶低以王羲之為代表的帖學,而是主張要“師右軍之所師”,也就是說,要搞清楚王羲之書學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帖學的分變與源流,要學王羲之之所學。康有為並不反對學帖,而是反對機械地模仿王羲之,那樣會“幾成院體”。他真正所主張的,是要學習原典的筆法,而相對於被摹刻日甚、筆法變異的刻帖而言,碑當然是第一手的書學文本。事實上,王羲之之所學,恰恰來源於北派的碑。這在傳為王羲之《書論》中有明確記載。而王羲之之所以為王羲之,即在於對書法之“分變”有深層體悟。理解不了“分”的真正含義,便難以理解康氏書學的精髓。

03

國學助力人生體悟

 

        書學不僅僅是有關智識的學問,還是有關人生體悟的學問。這是一門大學問。它不但需要對古代書論進行研究,更需要親自實踐。實踐和體悟筆法的過程,也是學問的過程,或者說,審美體驗本身就是一種學問。

        美感體驗,或者說有關書法美的積澱,是在長期的筆法實踐中培養出來的。而筆法的獲得,又在於對人生、生命與自然的體悟,即唐人張璪所說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我將其總結為向外和向內的追求。向外追求最後都歸於向內追求。向外追求自然,於自然萬物中獲得關於筆法的學問,譬如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黃庭堅觀擔夫爭道而悟筆法等,都是這方麵的典範。向內追求內心的自證圓融,這方麵,古代書論多有描繪,但有些過於玄虛。當然,筆法也可通過讀書尤其是閱讀古代書論獲得,但讀書也需進行人生體悟,讀書而不體悟,等於吃飯而不細嚼,必定是“囫圇吞棗”。

        關於人生體悟的學問,實際與儒家和儒學息息相關。為何國學中儒學占了相當比例,就在於儒學不但是要研究古代典籍,更在於要進行人生體悟。這方麵,朱熹、陸九淵、王陽明、曾國藩等人都是模範。學習和研究書法,更離不開人生體悟,沒有這種精神,是萬萬寫不好書法的。

        所以,書學雖與國學息息相關,但國學隻是方法和途徑。研究美、探討美,是書學研究的終極旨歸。但這美,是基於中國本土的美學,而不是西學體係中的美學,故美學又必須建基於國學之上。國學也不是貼標簽,而是實實在在地坐冷板凳,需要一種幾十年如一日的“工匠精神”。

文章刊登於《人民日報》11月26日12版美術副刊
轉自人民日報美術收藏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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