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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是一種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輝,一種圓潤而不膩耳的音響,一種不再需要對別人察言觀色的從容,一種終於停止向周圍申訴求告的大氣,一種不理會哄鬧的微笑,一種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種無須聲張的厚實,一種能夠看得很遠卻又並不陡峭的高度。
我一直認為,某個時期,某個社會,即使所有的青年人和老年人都中魔了,隻要中年人不荒唐,事情就壞不到哪裏去。
在中年,青澀的生命之果變得如此豐滿,喧鬧的青春衝撞沉澱成了雍容華貴,連繁重的社會責任也有可能溶解為日常的生活情態。
到了該自立的年歲還不知道精神上的自立,這是中國很多中年人的共同悲劇。
天天期待著上級的指示、群眾的意見、家人的說法,然後才能跨出每一步——這是尚未精神斷奶的標誌。
最可怕的是,誰也沒有斷奶,而社會上又沒有那麽多上好的乳汁,因此開始了對各種偽劣飲料的集體吮吸。
在一片響亮而整齊的吮吸聲上麵,是那些爬滿皺紋卻還未蒼老的臉。
中年人最容易犯的毛病,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於自己的老年。
如今天天節衣縮食、不苟言笑、忍氣吞聲,都是在爭取著一個有尊嚴、有資財、有自由的老年。
但是,我們無數次看到了,一個窩囊的中年抵達不到一個歡快的老年。這正像江河,一個渾濁的上段不可能帶來一個清澈的下段。
習慣了鬱悶的,隻能延續鬱悶;習慣了卑瑣的,隻能保持卑瑣。而且,由於暮色蒼茫間的體力不支、友朋散失,鬱悶隻能更加鬱悶,卑瑣隻能更加卑瑣。
隻有在中年樹起獨立的桅杆,揚起高高的白帆,唱出響亮的歌聲,才會有好風為你鼓勁,群鷗為你引路,找到一個個都在歡迎你的安靜港灣,供你細細選擇。
中年人的堅守,應該從觀點上升到人格,而人格難以言表。
在中年人眼前,大批的對峙消解了,早年的對手失蹤了,昨天的敵人無恨了,更多的是把老老少少各色人等照顧在自己身邊。
請不要小看這“照顧”二字,中年人的魅力至少有一半與此相關。
中年人失去方寸的主要特征是忘記了自己的年齡,一會兒要別人像對待青年那樣關愛自己,一會兒又要別人像對待老人那樣尊敬自己。
明明一個大男人卻不能對任何稍稍大一點的問題作出決定,頻頻找領導傾訴衷腸,出了什麽事情又逃得遠遠的,不敢負一點責任。
西方一位哲人說,隻有飽經滄桑的老人才會領悟真正的人生哲理,同樣一句話,出自老人之口比出自青年之口厚重百倍。對此,我不能全然苟同。
哲理產生在兩種相反力量的周旋之中,因此它更垂青於中年。世上一切傑出的哲學家都在中年完成了他們的思想體係,便是證據。
老年是如詩的年歲。這種說法不是為了奉承長輩。
中年太實際、太繁忙,在整體上算不得詩。青年時代常常被詩化,但青年時代的詩太多激情而缺少意境,按我的標準,缺少意境就算不得好詩。
隻有到了老年,沉重的使命已經卸除,生活的甘苦也已了然,萬丈紅塵已移到遠處,靜下來的周際環境和放慢了的生命節奏加在一起,構成了一種總結性、歸納性的輕微和聲,詩的意境出現了。
向往峰巔,向往高度,結果峰巔隻是一道剛能立足的狹地。不能橫行,不能直走,隻享一時俯視之樂,怎可長久駐足安坐?
上已無路,下又艱難,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與惶恐。世間真正溫煦的美色,都熨帖著大地,潛伏在深穀。
君臨萬物的高度,到頭來構成了自我嘲弄。我已看出了它的譏謔,於是急急地來試探下山的陡坡。
人生真是艱難,不上高峰發現不了什麽,上了高峰又抓住不了什麽。
看來,注定要不斷地上坡下坡、上坡下坡。
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