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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刷微博,看到《紅樓夢》被罵了。
其實罵的不是《紅樓夢》,是一檔魔改《紅樓夢》的文化綜藝。
在這個讀書越來越費勁的年代,一檔綜藝能將經典重現,以全新的形式展現在觀眾麵前,照理說是好事。
看看節目截圖,演員長得挺好看,服化道也意外的賞心悅目。
可網友能罵得很難聽:
“國家瑰寶都被你們這幫庸俗的人給毀了。”
“沒文化的人就不要做文化綜藝。”
“編劇是有什麽大病。”
令人舒適的截圖,毫無優點的評論,這反差有點大,讓人不由得不去點開視頻,給這檔節目的播放量+1。
結果看完就後悔了。
不能說有點生氣吧,隻能說怒不可遏。網友是真沒說錯。
這檔名為《美好年華研習社》的文化綜藝,真是太坑了。《紅樓夢》落到它手裏,毀了。
《美好年華研習社》,是某衛視推出“青春文化養成綜藝秀”。
126人的形製秀,重現一些經典,表現手法包括音樂劇、戲劇,都是原創;現場沒有提詞器,全是真唱;觀眾一水兒漢服打扮,可謂極盡真誠,相當講究。
前幾期的內容,畫麵精致,風格搞笑,內容粗糙,但能下飯。
直到11期,節目組放大招,祭出《紅樓夢》。這下完犢子,“沒文化”的老底全漏了。
11期重現了賈寶玉過生日的橋段,群芳共賀,抽花簽。節目組將“抽花簽”當做故事背景,讓《紅樓夢》中的男性配角——北靜王、柳湘蓮、蔣玉菡、秦鍾、賈蘭走到台前,暴露人物內心os。
所以,當後麵探春抽完花簽,柳湘蓮就在前麵說,賈探春,出身低,心氣兒還特別高。這麽愛出風頭,以後肯定沒啥好下場。
這話說的就沒帶腦子。
賈探春剛強敏銳,大氣脫俗,又識大體,所以得別人高看一眼,怎麽就成了愛出風頭了?
她被迫遠嫁異國,是古代女性的悲劇,合著都是她一個人作死?
而這些胡說八道隻是糟心的開始。
史湘雲一出場,秦鍾馬上說,自己和湘雲“有可能”。
瘋了吧,史湘雲是什麽身份,金陵史家第三代保齡候嫡女,跟南安太妃混得賊熟,輪得到一個寒門小官的不孝子弟惦記?做夢都不敢這麽做。
下一個雷是妙玉。原著裏,妙玉給寶玉慶生,寫了張帖子:“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芳辰”,讓庵中一個婆子送到怡紅院去。
沒想到節目編劇大手一揮,就把故事改成:妙玉當眾去給寶玉賀生辰,還敬了一杯合歡酒!
這是《甄嬛傳》看多了,把賈寶玉當成溫實初了,還是腦子一熱,真把怡紅院當窯子了?
這場鬧劇林黛玉出場時達到高潮。柳湘蓮邪魅一笑:“什麽黛玉葬花,還不是演給寶玉看的。”
而賈蘭說:“表姨雖然長得好看又有才華,但是太不懂禮教了。”
黛玉的自白是:“難道你們看到別人比自己好,就不嫉妒嗎?在這個大觀園裏,我就是最沒用的,但寶玉不需要我有用,我就美美地來,美美地走。”
原著粉此時大概全部崩潰了。
謝謝,林黛玉不是賈蘭的表姨,是表姑。
人家葬花是真心,是癡情,不是行為藝術。
沒錯,林黛玉沒用,大觀園裏的女孩都沒用,世界上就你們最有用了。
這期綜藝88分鍾,30分鍾都是這些離譜吐槽。
這就是你們想弘揚的“傳統文化”?一群男人圍坐一圈,對大家名門閨秀品頭評足,一分世家子弟的修養也沒有。這種行為放在古代,都得被親爹打折腿。
大觀園裏,女孩的詩詞都不許流出,外麵的男人還能知道她們悄咪咪搞行為藝術?
說到底,這就是惡意改編,借當代台詞侮辱女性。在編劇心裏,女孩唯一的作用就是當老婆,全世界的女人都該研讀嬌妻文學。
用林黛玉的話說,她們都成了替爺們解悶的了。
怪不得有“紅迷”氣得起了殺心。
當然了,節目一開始的意圖,大概是想用最“接地氣”的方法,把故事講得淺白。可一部古典鴻篇巨製,有門檻很正常,硬要拿它抖機靈,隻能暴露編劇無知無畏,以及骨子裏的厭女傾向。
剛開播時,有嘉賓說:“我們泱泱大國有上下五千年的曆史文化,我們應該有這樣的責任感,去告訴你們年輕人,什麽才是我們的文化。”
住嘴吧,這不是我們的文化。
這些年來,關於《紅樓夢》的改編劇也不少,但是鮮有成功案例。
拋開2018年情色版不提,2011年,李平拍了個《黛玉傳》,馬天宇飾演的寶玉一股娘娘腔。情節無功無過,就是發糖發得人牙疼,明顯在討好觀眾。
舞台劇版看的人不多,京劇版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89年電影版倒是不錯,可是女性反串寶玉的設定屬實讓人別扭。這幾個版本最大的優點,就是認真努力,忠於原著,言簡意賅。
最糟心的當屬2010年李少紅版紅樓夢,豆瓣評分5.9。當年看過10版紅樓的人,至今都忘不掉它充滿個性的服化道。
女演員的腦袋上貼了半張臉的假發片,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觀眾:
我們這都唱戲呢,您可千萬別當真。
人一多,走路都拖影,就快進,跟掉幀似的,配上詭秘的BGM,大觀園神似盤絲洞。如今“中式恐怖”正流行,10版《紅樓夢》算得上時尚先鋒。
有人閉眼刷,就當懶人聽書,可是旁白實在讓人難以下咽。劇演得好好的,突然來幾句畫外音,腔調還很出戲,嚇得人一激靈。
最讓人不滿意的是選角。
當年10版紅樓為了選角,曾經進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海選,震動全國,其中多少不起眼的“小角色”,後來都成了角兒。
參選的人數太多,不合適的當然是數不勝數,但看似合適的也大有人在。
比如車縉,比如張迪。
但是最後都被刷下來了,主辦方認為候選人不夠好看,演的也不行。
最後選的是這位小祖宗。
都說賈寶玉“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可是10版寶玉給人的感覺……好像手搭涼棚,一個筋鬥都能翻出十萬八千裏。
至於女性演員,程媛媛和87版黛玉有五分像,古典病西施的扮相應該沒問題。
藍燕相貌精致,不說演黛玉,演個秦可卿綽綽有餘。
但這倆最終也被刷了,聽說也是形象不夠好。上位的是一臉憨厚呆萌,嘴唇嘟嘟的蔣夢婕。
隻能說,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林黛玉。
用書裏的話說,這就叫“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近些年,要說最好的版本,其實是小戲骨版《紅樓夢》。一群小朋友,演戲當遊戲,一點包袱沒有,演什麽像什麽,從慈祥奶奶演到悲情少女,毫不違和。
可是小朋友演得再好,終歸是扮家家酒,圖的是個樂嗬。
孩子們無法以成人的思考方式處理角色,內化原著精髓,一部鴻篇巨製,最後演成了童話故事。
想想曹雪芹付出的半生心血,隻能感歎,可悲。
無論是《美好年華研習社》,還是10版《紅樓夢》,被罵固然和編劇有關,和導演、服化道、演員相貌都有關,但最致命的問題,是態度。
《美好年華研習社》打著“尊重曆史”、“勤學苦練”的標簽,卻沒有督促演員了解真正的“文化”。前些天已經有媒體曝出,很多演員根本並沒讀過《紅樓夢》。
而10版的勁頭幾乎全用在海選上了,對於演員的基本功培養、曆史文化研究都沒操太多心。所以當年黛玉漱口被很多人罵,搞得蔣夢婕很尷尬。
楊洋更慘點,沒有演戲經驗,哭戲不夠好,導演上去直接三個大嘴巴。
說到這,就不能不提87版《紅樓夢》,給那些真心搞藝術的怒點一波讚。
說起當年,紅樓劇組也是全國搞海選。150多個角色,候選者成千上萬,而且很多女孩都想演林妹妹。
那陳曉旭為什麽能脫穎而出?因為她的自薦信裏有一首小詩:我是一朵柳絮,長在美麗的春天裏,因為父母過早把我遺棄,我便和春風結成了知己。
導遊一看,感覺對了!這骨子裏就有一縷愁緒和嬌柔,自然有演好林妹妹的潛力。
敢問陳曉旭之後,哪個後來人能自帶一些貼近人物的特色?或是拿得出手的傳統才藝?
所有演員選好,一群姑娘小夥被安排到圓明園集訓,那是真“訓”:琴棋書畫,舉手投足,都有人教,有人管;每天早起,先列隊鍛煉身體,日常半軍事化管理,不許談戀愛,不許考大學。
該演戲了,早起四、五點爬起來梳頭,女孩們的眉毛全被薅光,頭皮繃得生疼,晚上梳頭,頭發一把一把地掉。大家心疼一會兒,就安慰自己:為了藝術,值得。
演員是幸運的,他們的付出是看得見的,可是一部經典背後,太多人的努力是看不見的。87《紅樓夢》最大的特色之一是優秀的插曲,作曲的叫王立平,唱歌的叫陳力。
王立平接到作曲的工作,反複研究資料,憋了整整一年才下筆,一首《葬花吟》創作了一年零九個月,前前後後用了四年,才完成全部創作。
用現在的話說,這四年就是用生命譜曲,純純的精神內耗,死多少腦細胞都不敢想。
而歌手陳力之所以能將歌唱進人們的心裏,是因為她上崗前剛剛喪偶。她將無限的悲痛融入歌聲中,才有了字字泣血的《葬花吟》和《分骨肉》。《紅樓夢》插曲中,有陳力的靈魂。
更別提,開拍之前,劇組請了周汝昌這樣的權威紅學專家做顧問,整個顧問團包括沈從文、曹禺,書畫家啟功等近20位大師級人物。
1987年,中國拍電視劇的條件非常有限,紅樓劇組演員沒有真正的“片酬”,每天的補貼一百塊都不到,卻拍出了永恒的經典,可見藝術的成就與硬件條件並非強關聯。
許多人都說,《紅樓夢》包羅萬象,深不可測,這或許隻是過度解讀。曹雪芹當年如果聽說這些後世評語,或許也要說一句:我沒這麽想。
可是知道2022年,《紅樓夢》還是能給當代人再上一課——
麵對一部可敬的作品,唯有投入靈魂和真情,才能換回微末的成就。想利用經典博眼球的,注定要成為跳梁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