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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遷,上海人,1981年出國,美國舊金山藝術學院美術碩士,藝術家,作家,自由撰稿人, 常為海內外各大媒體撰稿。出版過長篇小說 《錯敲天堂門》,《古玩街》《桃子》《丁托雷托莊園》《風吹草動》《失眠者俱樂部》《白房子 藍瓶子》《寶貝兒》《錦瑟》,短篇小說集《舊金山之吻》和《見鬼》等。
巴黎散記
範遷
(如夢如幻之莫奈花園)
二十年了,年年都想再回巴黎看看,總未成行。
我知道,巴黎已經不是我當年自由自在遊蕩時的巴黎,幾年前法國加入了歐盟,法郎從此消失了,隨著年月慢慢失去的,還有國界和文化差異,本來歐洲之美妙,就在於一牆之隔,別有洞天。就如你搭了歐洲夜班火車,每天睡醒先伸出頭去看到了哪個國家?然後喝不同口味的咖啡,從口袋裏掏出不同的錢幣付賬。現在是方便了,但方便的另一個意義是‘乏味’。
法國人的鈔票印得花綃,文人藝術家頭像琳琅滿目,捏上去的手感卻輕飄飄的,我在法國時一美金換五個法郎,皮夾子裏滿滿一把大票,卻不怎麽耐用,當時汽油是五法郎一升,一杯咖啡是十法郎,一盒法國黑煙草香煙是二十五法郎,兩人同去吃個麥當勞套餐,法郎一百大洋是逃不掉的。法國吃的東西特別貴,超級市場裏食品包裝得像珠寶首飾一樣,法國人又多是饕餮之徒,挖空了心思滿足口腹之欲,一般家庭的三分之二收入都扔在餐桌上的。像我這樣的流浪漢,別的花銷可以節省,但吃總要吃的,怎麽吃得不錯又不會負擔過重是一門大學問,我是住了些日子之後才摸出些門道來的。
首先是睡懶覺,那麽一頓早飯可以省去,十二點鍾起來喝咖啡,吃個羊角麵包,早中餐一並解決了。下午去上法文課,看看班上是否有新來的美女。或者去左岸小巷子裏閑逛,皇家美術學院後麵阿拉伯人聚居的街道上,女人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家家戶戶把衣服晾得滿天都是。或在蓬皮杜廣場上和擺攤的畫家們閑聊鬥嘴,或者坐在奧塞美術館頂樓的平台上,無所事事地眺望灰蒙蒙一片巴黎屋脊。在這個城市裏,你永遠是遊客,永遠有權利好奇。
一個羊角麵包是頂不住多久的,肚子很快就餓了,街頭到處都有三明治叫賣,一段BAGUETTES當中剖開,夾幾片熟肉和番茄,要價十法郎。一般我是不買這種三明治的,熟肉到下午已不怎麽新鮮,麵包也已發硬。我跑進超級市場買個蘋果,或者光抽煙也頂餓,情願再熬上一會去吃自助餐。在離聖邁柯廣場不遠的地方,米羅雕塑的噴水池旁邊,有一家位於地下室的自助餐廳,價錢還合理,食物也算新鮮,有湯,有各種沙拉,肉食最好的也隻不過炸雞和熏腸,魚蝦是想也別想的,米飯是阿拉伯式的,放了葡萄幹和香料,煮得半生不熟,這些都計較不得了,最主要的,我在這兒能吃到蔬菜,熱湯,一天全靠這一餐了,我總要起身添加個兩三次,惹來櫃台上一串白眼。
十三區那兒有眾多浙江人青田人開的中國飯店,裝潢得五顏六色,騙騙法國佬和遊客的,飯菜滋味最多就是個鎮上館子的水平,價錢就是老鼻子了。中國人沒事不會上那兒去挨斬的,除非搭上哪個法國妞了,帶她去領略一下中國風情,坐在那裏心裏那個肉疼啊,春卷炒麵吃在嘴裏也辨不出個味道來。
(埃菲爾鐵塔下的帥大叔)
再肉疼也沒用,口袋裏的鈔票還是一天天少下去,隻希望晚上生意好一點,說生意,這倒真正是做人頭生意的;在燈光燦爛的香榭麗榭大道上為遊客畫肖像,一張用色粉筆畫的肖像要價一百五十法郎,還真有人坐下來畫的。當年在中國學畫時練出的速寫功夫派上用場,二十分鍾後一張惟妙惟肖的畫像展示在客人麵前,看得他們喜笑顏開,皮夾子掏得爽快。這錢好賺,可惜生意時起時落,忙時忙死,上廁所也憋著,閑時就生出很多事來。
生意好首先得占上好位置,所以一大早眾藝術家就放好了板凳,楚河漢界不得越界。但不免中途去喝杯咖啡,上個廁所,打個電話,回來一看板凳被人扔在角落裏,位置也沒有了。大家都悶頭畫畫,沒人睬他的茬。後來畫家們就按了族裔抱團守望相助,你噓噓時我替你看板凳,我辦事時你幫我招呼客人。
也有走神和眼不到的時候,有次一位同胞要我看著板凳,我忙於畫畫數錢,一疏神,被一個阿拉伯人鑽了空子,同胞回來就用責怪的眼神看我,我頭腦一熱就一腳把阿拉伯人的凳子踢了。這下可捅了馬蜂窩,那個矮個子的阿拉伯人像隻馬熊似的跳起身來大叫大嚷,他一嚷,很多阿拉伯人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至少有八九個,把我們幾個中國人圍在中間,推推搡搡,還有個家夥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支長鞭,像福特。哈裏森在印地安那瓊斯電影裏的那種,舉在頭上‘嗖嗖’地揮舞。中國人也操起可作武器的一切物件,板凳畫架,口袋裏削水果的小刀,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圍觀的人群聚集起來,裏三層外三層,沒一個人出麵阻止。
啊,來自亞洲的中國人。和來自非洲的阿拉伯人,在歐洲的首都,巴黎繁華的香榭麗榭大街上打群架,真是應了毛澤東的一句話: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都是爛命一條,為了賺幾個小錢,走到一起來了,拳腳相交。
正在劍拔弩張之時,人群中有人高喊一聲:警察來了。雙方馬上作鳥獸散,還好,沒有弄到血流披麵的結果,後來我們上街畫畫都帶著刀。
看過一些歐洲遊記,讀不了幾頁就被我扔下,寫文章的書呆子們向往巴黎的‘波希米亞’的生活方式,同時帶了最大的誤解來讚美這種生活;風光遊曆,醇酒美人,遊戲藝術,瀟灑度日。他們不懂得‘波希米亞’這個詞還包括挨餓,居無定所,掙紮在逼仄的生存空間,阮囊羞澀,孤獨,和隨時隨地會遇到的人身危險。身邊的同伴往往不是文人雅士,而多是市井之徒,其中不乏雞鳴狗盜之流,不時惹出些麻煩來。照我看來,跑到巴黎去喝喝紅酒,再去紅磨坊兜一圈是成不了‘波希米亞’的。真正‘波希米亞’的意義是不被體製所融合,包括政治的,經濟的,思想的,社會準則的,傳統理念的。換句話說,就是最大限度的保持獨立的眼光,獨立的思考,和獨立的行事。要體驗真正的波希米亞生活,必須持有絕大的勇氣。
(凱旋門上俯瞰香榭麗舍大街)
我在巴黎住得離凱旋門不遠,凱旋門以香榭麗舍大道為主軸,離愛麗舍宮,盧佛宮,大皇宮,小皇宮,巴斯蒂廣場,都隻有一箭之地。以凱旋門為中心,周圍十六條街道呈星形放射延伸,我住的公寓樓就位於其中一條叫Bd de Courcel 的街上。樓是有些年頭的了,門前石階被腳步踩得凹下去,黃銅門把卻擦得蹭亮,進門一個天井,設有門房,樓高七層,巴黎的慣例是公寓第一層最貴,依上減之。七樓,舊時是給傭工住的,不用說是最便宜的了。沿著一條長廊,兩旁排列著幾十間鴿子窩似的狹長小房間,一扇老虎天窗,一個搪瓷水鬥,此外就能放下一張窄床。洗澡房和便器是位於走廊上公用的,要命的是常常有人長久霸著不開門,大概是在裏麵注射毒品吧。住七樓的人看上去都是失意者和邊緣人,個個形容衰敗,臉色不正,也不像是有正當職業的,大家從不寒暄,見麵連‘嗨’都不說一聲,調轉眼光看著別處。偶有一兩個像是上班的,穿著廉價的西裝挾了皮包匆匆上下樓。還有就是老人,滿頭白發,臉上有刮胡子刀割破的血痕,粗呢外套上沾了汙跡,氣喘籲籲地提著食品袋,爬一層樓梯歇上好久。巴黎的樓高,七樓至少等於我們的十樓,別說上了年紀,像我年輕力壯的人,走到樓下發覺忘了太陽眼鏡,都懶得再爬一次樓梯去拿。
有一次在街上畫畫碰到一個年輕女子,交談之間她說一個禮拜沒在室內睡過覺了,困得不行,隻想隨便誰能帶她去家裏,睡一晚太平覺,怎麽都行。在巴黎有很多從東歐來的年輕人,受過不錯的教育,會講英語,無所事事地在城市裏遊蕩,用身體換取食物和住所,蓬皮杜廣場和黑森林公園是他們的聚居之地,這些人並非竊賊,也非職業賣淫者,隻是不願意工作,不願意羈居一地,情願漂泊,情願流浪,你在街頭畫畫,他們在你身後看,很容易就交談起來,然後向你提出各種要求。大多是要香煙,要點小錢去買食物,或者是要求借宿一晚。
讀者,你很好奇結果如何是不是?先暫時吊著你的胃口。或者,驅動你自己的想象力。
還有一次,畫完畫回來已是深夜二點,在黑糊糊的走廊上被絆了一下,再仔細一看是個人事不省的男人,臉色潮紅,呼吸急促,也不知道是喝醉酒還是用毒過度,大驚之下跑下樓去拍公寓管理人的門,打電話叫來警察,救護車送去醫院,折騰到早上才能上床睡覺。
(花神咖啡館窗外)
我的前任房客給我留下一張彈簧鬆弛的舊床,和窗台上一盆半死不活的瓜葉菊,從老虎天窗看出去,能看到六樓人家的飯廳,和連綿不斷灰色的屋頂。碰到下雨的日子不能出去畫畫,百無聊賴地倚著窗台看人家吃飯,從九點開始,一道菜,一道菜地端上來,直要吃到半夜。弄得我饑火中燒,轉身回顧巴掌大的房間,翻翻枕頭,掏掏外套口袋,希望找些吃食出來,明知到處空空如也,腦中卻有個幻覺;也許昨天還剩半塊三明治,上衣口袋裏是否還有根巧克力?找到最後還是兩手空空,隻好喝一肚子涼水然後上床睡覺。躺在那裏還翻來覆去想上海小攤上的生煎饅頭有多香,灑滿胡椒粉的雞鴨血湯有多鮮,現在能吃上一頓有多棒。或者實在不行,一包方便麵也解決問題。可惜,這點小小心願在巴黎也是無法達成的。
偶爾也有荷包充盈時,就約了狐朋狗友去吃牛排,半夜十二點鍾,飯店還門庭若市,紐約牛排開價兩百多法郎一客,再加酒水甜食,每人消費三百多法郎,折合六七十美金。無疑是筆大數目。但是用‘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西北風’來形容街頭畫家格外貼切。
更多的是畫完畫之後去吃羊肉煎餅,靠聖麥柯廣場有一家阿拉伯羊肉攤子通宵開門,從香榭麗榭大道走去也要個把小時,全當夜遊了。沿著塞納河一路晃去,橋洞下有人在拉小提琴,水流潺潺,嗚咽聲聲,如泣如訴,聽得人腳步都軟了,直到過了高等法院,聖母大教堂的雙塔在望,才匆匆奔煎餅攤而去。夥計削下羊肉,配上胡蘿卜絲和芫荽。卷在鬆軟的餅內,二十五法郎一個,捧了去聖母大教堂台階上坐下,明月當空,舉餅相邀,吃完打一個大大的飽呃,渾身酸軟地起不了身,直抽掉半包煙後才施施然地離去。
巴黎對妓女和藝術家進行統一管理,發營業執照,申請執照要等很久的年月,而且一大堆繁瑣的手續,拿了執照的畫家們在蒙馬特廣場上畫地為牢,弄了一堆花花綠綠的範本,像約翰蘭農,斯塔龍等,像皮條客似的招呼遊人上他們的當。而我們晚上在香榭麗榭大道上畫畫是非法的,就像無證攤販,一隻眼睛永遠要盯住有沒有警察過來。法國街頭的警察頭戴船形帽,肩挎衝鋒槍,腳蹬戰鬥靴,在街上隨時可以把人攔下檢查身份證。像我們這種無證攤販被抓住就要去局子裏關上一夜,畫具沒收,還要在簽證上留個記錄,下次再入境時給你找些麻煩。所以畫野畫的家夥們都說我們的檔次排在妓女後麵,算是社會的最底層了。
當然地獄十八層,水更深,火更熱的地方也是有的,凱旋門過去不遠有一大片空地叫做黑森林公園,夏季時有很多露宿者,也是野雞野鴨的巢穴,生意的櫃台,尋歡的眠床,穿皮夾克剃光頭的男人開著英國的捷豹汽車,駛進公園停在路邊,就有臉色蒼白,滿麵饑容的少男少女迎上來,經過一輪討價還價,然後搭上車子離去。或者就地解決,你如果清晨去黑森林公園散步慢跑的話,長椅邊,樹叢裏,隨處可見滿地狼藉的紙巾和保險套。
(傍晚時分,沿街上行到聖心大教堂,看落日與巴黎)
在離蒙瑪特高地不遠,繞過一片公墓,有條妓女街,從頭到尾,妓女們像插蠟燭似的每個門口插滿,燕瘦環肥,美醜各異,極盡風騷,唧唧噥噥地和尋芳客講價。開著的門後,坐著滿身肌肉的漢子和眼中精光四射的老鴇,我想起當年吐魯斯·勞特雷克就是泡在此種地方完成他那些精美絕倫的畫幅的。而亨利·米勒也是在巴黎某個破敗公寓裏寫完他的‘北回歸線’。
優雅當然美麗,其實,邪惡也有一種不可抗拒的美質,也許層次與質感更為豐富。
我一直認為法語是世界上最生動的語言,音樂性十足,無論是情人之間的呢喃,還是街上粗聲大氣的叫嚷,或者是舞台上的低吟淺唱。而且,女人講的法語遠比男人更為動聽。所以,夏日炎炎我常坐在路邊咖啡館裏,手指挾著一支香煙,像吉普賽人一樣讀著沉澱在杯底的咖啡渣,耳朵卻像兔子一樣豎起,聽著旁邊的女客的對談,法國女人之音色柔和,元音輔音一氣嗬成,重音如鍾悠揚,輕音如琴流蕩,爆破音在唇齒間巧妙地滾動,對我說來不啻於樂曲,聽在耳裏是一種絕大的享受。法國女人是這個世界上少有的逸品,身材纖細柔軟,眼神聰明狡詰,舉止優雅閑適,穿著素雅得體,脖項優美,鎖骨平直,肩膀有骨點,露在外麵的胳膊細細瘦瘦,小腿和腳的形狀很好看,而臉上總帶著一絲淡淡的憂鬱。
聽著鳥語般的昂揚頓挫,看她們斜著頭皺了眉頭點煙,姿勢美妙地用兩根手指把煙送到嘴邊,再徐徐吐出青煙,一舉一動之間溢出無可言狀的性感。我常有一種隔世恍然之想,從巴爾紮克的‘攪水女人’到羅丹的‘吻’,從小仲馬的‘茶花女’到雷諾阿筆下的圓潤女裸體,從狄德羅的哲學文獻到西蒙娃的女性運動,別看法國藝術家文人輩出,法國的女人,才是他們靈感的泉源,才是永遠的繆斯。
(奧賽美術館,值得反複流連的藝術享受之地)
最後要說的是奧賽美術館,如果你閑適,去奧賽,如果你苦悶,去奧賽,如果你失戀,去奧賽,如果你走投無路,還是去奧賽。這個火車站改建的美術館貯滿了美,強烈的美,出格的美,怪異的美,延續的美。如果天下雨,口袋裏沒剩多少錢,如果你昨晚落了枕,不用躺下,但也無法工作,去奧賽,讓你灰暗的一天明亮起來吧。
從底層看起,杜米埃,柯羅,盧梭,杜比尼,庫爾貝,米勒,夏爾丹,芳亭·勒托,一個個響亮的名字羅列在一幅幅精美的畫幅之下,法國的城市和鄉村,天光水色,田野山林,俗人雅士,日常生活,在畫幅上穿越時空,我們因此知道一百多年前農婦可以把木鞋穿得那麽優雅,家織粗麻的蓬裙那麽渾厚,富於層次。也可以感覺蒸汽機發明之前是世界是那麽寧靜,山明水秀,令人戀戀不舍。再走上二樓,準備好了嗎?你將被巨大的美所擄獲,所震撼,所擊倒。
馬內的酒吧夜景醉生夢死,奧林匹亞榻上玉體橫陳,莫內的十二張魯內大教堂光色迷離,西斯萊的水邊風景搖曳生姿,畢沙羅的田園曲徑通幽,雷諾阿的出浴裸女風情萬種,而德加,這個不近女色的古板紳士,冷眼觀世,筆下舞女翩躚,極盡風流。雖說盛世勝景可懷,無奈煙雲過眼即縱。你又怎能錯過塞尚,高更和梵高呢?這三個孤獨的人,說孤獨,因為他們心中太過豐富,常人不能解,常人不配解。塞尚隱居,高更遠遁,梵高在阿維農的高熱下產生幻覺,無數株向日葵在田野開放,瘋狂而熱烈,一切都染上金黃一片,迷醉的星夜之旋,麥地驚起的昏鴉,死亡的陰影盤旋俯衝而下,空曠之野一聲槍響,點點血色給世人留下永遠的驚豔。
然後你拖著發軟的雙腿走上三樓,在人聲沸騰的咖啡廳裏,掏出三十法郎買杯咖啡,再推開門走上高處的陽台,朔風撲麵,你像是剛從極美的深淵裏浮出來,回到岌岌人間,依舊恍然。深吸一口氣,手抖得厲害,咖啡已經灑掉半杯,點上香煙,鴿子在欄杆上咕咕低語,相擁的情侶們沉默遠眺,極目處之巴黎,煙雨朦朧一片。
巴黎的記憶是連續的,鮮活的,穿過世紀而來,如夢又如幻。
(夕照先賢祠)
(塞納河上,劫難後的巴黎聖母院,不忍卒睹)